哥……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啊……
陶亚的脸苍白得看不到一丝血色,颤抖着的身躯仿佛一阵风就会吹倒。
不是的,不是的,我想去找你的……
秦天拼命地摇着头想要去抓陶亚的手,却不断地捞空。陶亚在身边,仿佛又不在,飘忽得下一秒仿佛就要消失。
这里很可怕……我很怕……哥你不要我了吗?你像赫在一样不要我了吗?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把我送到这里?为什么……
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有大颗的泪珠滚落,顺着瘦削的下巴落下。秦天猛得扑上前,终于抱住那瘦小的身体。不可思议的冰冷穿过他的皮肤,让他禁不住跟着打颤。
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想这样的……陶亚原谅我……原谅我……
怀里的人听了这话以后瞬间变轻了,轻到秦天怀疑自己是否抱着对方。挪动脚步,却发现粘稠得无法移动。低下头去,秦天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大片的红色,以难以反应的速度蔓延出去。他抬起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也沾满了腥甜的液体。踉跄地倒退一步,陶亚正用初次见面的那种眼神看着自己,仿佛望着又仿佛没望着的那种眼神,他右手上黑色的护腕已经被暗红色浸透了,并且还滴滴答答地仿佛没拧干的毛巾一般不断坠落着鲜血。
不……不!陶亚啊!陶亚!!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秦天开始大吼,可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痛苦灼热地涌上喉头,眼泪炽热地烧伤脸颊,可是对方却毫无反应,只是空洞地望着自己,仿佛失去了灵魂的人偶。
陶亚!陶亚!!
发疯地扯下自己的衣服去包扎那个伤口,鲜血却以更快的速度弥漫周围所有的事物。空气开始变得浑浊,浑浊到让人窒息。秦天看着那双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用力地抱紧对方却依然感觉怀里的人就要蒸发。
别这样!别这样陶亚……不要死!求你不要死!!
没有用的。没有用的……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同样的结论。仿佛是预料到做什么都无法挽回,秦天的胸腔里渐渐被绝望充满。
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的陶亚?!!
足以刺伤眼睛的红色世界在扭曲陷落,秦天也跟着不断地下坠。但他不想放开怀里的人,即使一起下坠,即使一起陷落。只要让他们在一起,只要让他们这样抱在一起就好。
可是为什么,陶亚在消失……他在一点点变淡,他的面目也开始模糊不清……
不要……不要……不要……
即使恸哭也不会有人听见,即使声嘶力竭也不会有人听见,怀里的人不止是在消失,还在一点点变冷。抱得再紧也阻止不了,贴得再近也阻止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眼泪混合在鲜血中,粘稠地溅起后再次被吞没……
“不要!!”
猛得睁眼,窒息的感觉消失之后突来的空气让秦天瞬间剧烈地咳嗽起来。弹跳起来的身体让扎在手臂上的针管顿时回血,形成一条猩红的线。
“小天!”坐在一旁许久的妇人慌张地站起身来,用力抚摸着秦天的背脊,想帮他顺顺气,“小天没事的,没事的。妈在这儿,有妈在呢。”
再次躺倒下去,秦天急促的喘息声渐渐缓和。视线慢慢清晰起来,是白色的天花板。熟悉的消毒水味,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推车响。
医院……头脑开始运转,盖在脖颈前的被子透出机械的味道。那些千篇一律的放在洗衣机里清洗的无数病人用过的被子。没有生命力的充斥着死亡气息的被子。
一点也不温暖。
妇人忙碌地用温毛巾细细地擦拭着秦天被汗浸湿的额头,一边紧张地唤来护士给他重新扎针。
“妈……”
可是这一切对秦天一点也不重要。头在疼,胃在翻搅,手指脚趾尖充斥着凉气,喉头干涩得随时要呕出,这一切一点也不重要。因为那个梦太可怕,真实得太可怕。恐惧感在清醒之后依旧在不断地扩大,让空气再次稀薄,令人觉得窒息。
“妈……”
只有气声,但秦天依然不依不挠地呼唤着。只要一清醒就会这样呼唤着,单单一个字也可以知道下文的呼唤。
“小天啊……”妇人红肿的双眼再次落下泪,“不要再这样了……妈求你别再这样了……都这么多天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固执啊……”
“让我见陶亚……”秦天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我要见陶亚……”
日历牌上的日期已经翻了7页,可是对秦天来说,却永远停留在同一个噩梦的空间里。在那个空间里,陶亚在反复地哭泣,反复地死去,而他也一样,跟着陶亚反复地坠落,反复地声嘶力竭。
累了。秦天渐渐也感觉累了。即使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即使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也对这种反复累了。或许真的像母亲说的一样,不应该这样固执下去。陶亚消失的话,自己也跟着消失好了。反正陶亚疯他也会疯,陶亚死他一定会死……
这就是爱吗?陶亚之前执着的东西,即使那执着只是一份扭曲的错觉。但依然会偶尔被那力量震惊,秦天在短暂清醒的时候闭着眼睛想着自己的状态会觉得震惊。
当他的心学会为另一个人跳动的时候,居然与给了另一个人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一点也不觉得悲伤,也不觉得委屈,因为知道对方的心也给了自己,他们经历着同样的疼痛和欢乐。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另一半,一颗心加一颗心依旧等于一颗心。对的,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自己才会变成这副样子。陶亚在承受折磨,所以自己也注定被折磨。
他们都不明白。周围的那些眼睛都不会明白。他只是找到了自己的一半而已,与那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不是疯了,也不是一时冲动,只是在这个世界上抓住了属于他的唯一的东西。虽然晚了点但还是幸运地抓住了自己的东西。他们不明白,放弃、忘记,虽然只是两个字两个字的单词,但对于他已经不可能。他的一半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更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要生生地拽掉那一半,和要他的生命无异。
“让我见陶亚……”
只有那样我才能够再次完整……
“我要见陶亚……”
把我的心还给我……
哀绝却无比坚定的声音,机械似地在秦天干裂的口中反复。视线再次开始模糊,梦魇仿佛再次找上门来似的秦天又开始感到身体的沉重。不想睡,但是清醒更可怕。或许就这样陷落,已经成为最后能够救赎他的方法……
“伯父,不能再给秦天用镇静催眠药了,这样下去对他的身体会有副作用的。”医院的走廊里,佳喜紧皱着眉望着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不然呢?他有了力气不就会立马去找那个小家伙了吗?昨天我才接到那边的电话,说那个小家伙在其他几个男孩的帮助下逃跑了,现在他的家人连同警察局、精神病院方面一起在找呢。”
?!!佳喜微微颤动了一下。陶亚逃出来了吗?这是真的吗?如果秦天知道这个消息的话说不定状况就会好很多……可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男人的一番话浇熄了。
“别和秦天说,因为迟早会被再带回去。在那边抓到人之前我是不会给秦天停药的。”男人语调冰冷,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佳喜的肩膀,“你和他结婚的话就没这么多事了,不是吗?”
“……”佳喜没说话,半晌她抬起头来,“如果我和秦天结婚的话,伯父会放了那个孩子吗?”
“那本来就不是什么相干的人,谈什么放不放。精神问题治疗完了,自然就该出院啊。”
“……”微微叹了一口气,佳喜望了眼右边秦天的病房,“我知道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