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煦帝也想和文妃谈诗论道了,他兀自翻了文妃牌子,还装模作样地翻了翻其他美人的牌子呢,侍寝监们掩嘴窃笑,好久未大笑了,他们真想肆无忌惮地畅笑一番呢。
煦帝见状,挥手道:“想笑就笑出来吧,无端忍住,何其痛苦?朕就看不惯这种非人道的旧规矩,命令尔等,尽情畅笑,不得有误。”煦帝突然想起自己幼时尚且能够善待偶然失误的小太监,现在,应该做得更像一位仁君才是,否则,又会被文后笑话一番了。
随后,侍寝监和近旁的宫女内监们全都笑了,一下拉近了高高在上的万岁与小人物们的距离,他们一致赞道:“真真一位心细如丝的君王!”
“谢万岁垂怜,谢万岁体谅,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送万岁。”
清一色的小人物们恭敬的跪拜以礼,既然万岁如此厚道仁爱,他们也完全发自肺腑,而非虚情假意搪塞之。
在温柔宫灯的映衬下,文妃忍不住念了句“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
“哦,爱妃还真的是性情中人呢,其实朕也的确喜欢道家的克制外欲,清神静心、顺应自然、万事非强制的思想,可惜俗务缠身,实在难以清净。”
“奔波劳碌一生,或是清静闲适一辈子,抑或是消极遁世数十载,从某种角度来讲,皆无二致,但是,心安才好,否则,哪里都是如坐针毡痛苦万端。”文妃看惯了人世的种种轮回,深沉叹道。
“天朝历史上,是否有哪位皇帝注重清净,好像“无为”呢?”她追着问,不达目的不罢休是她的风格。
“范仲淹在《答赵元昊书》中言过真宗皇帝奉天体道,清净无为。”
“如果一切皆听其自然人力不必强为之,那怎么能做一个好皇帝呢?”
“他居然可以搜寻巴蜀女子为皇妃,后来立其为后,所谓的清静无为实难理解也。”煦帝也跟着文妃的思绪了,他很喜欢以史为鉴,竭力治理好天朝,不要为当朝于后世留下诟病与祸端。
“都怪巴蜀乃天府之国,此语荼毒君心。”文妃自嘲不已,微笑道,其实暗中带着几分得意。
“爱妃,你知道吗?先皇真宗帝讲过一句话叫做‘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朕觉得一定会流传下去的。”
“天子,竟然可以讲出如此天真质朴之语,令我叹服。臣妾也甚为赞同先帝的观点,觉得读书人完全可以通过寒窗苦读以博取功名利禄,所有人也可以通过书中描写,在心中想象出一间间金屋玉殿和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粉黛,看来,这位皇帝也如同煦哥哥一样,很爱很爱读书做学问吧?”
“是,爱妃高见。他在《励学篇》中写道: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注:五经是中国儒家的经典书籍,包括《诗经》、《尚书》、《礼记》、《周易》和《春秋》。)
“好美的一首诗,想不到如此好诗,竟然出自一位君主手中,诗言志,诗言情,直抒胸臆。以前,我还以为出自某位士子之口呢。诗中充满了读书人的自信自恋与自负,靠祖辈留下的荣华富贵仅仅是镜花水月令人空虚手软,或者如像朝露春花杯水车薪一样,难以持久享受。靠读书换来幸福人生才是长远之计啊。”
1097年11月28日,是福庆的周岁生日。在这初冬时节,文妃决定将它轮转为光彩夺目百果争艳的春天,她突然想起了一首气势不凡的好诗,武皇的绝妙好诗是如此魄力无限: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需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说干就干,把握住今天,务必在明日之前,今天一定要将整个后宫装饰一新,这个新,不是富贵俗气穷奢极欲,而是空前绝后的简约质朴与清新亮丽。
文妃要为公主办一场清新别致而又寓意颇深的生日庆典。为了节省开支,文妃吩咐宫女们在惜双双寝宫门上扎了一个用粉红的丝带,编绘成了一个“雅阳”装饰,在寝宫案几,摆上了形形色色的各类水果。有苹果、柑橘、莲子、榴莲、桃子、佛手、香蕉、枣子、石榴、甜瓜、柿子以及荔枝等水果。容器呢,除了竹簋,还有昨日在集市上买回的其他竹制品。
皇家的孩子本来娇弱,但在文妃的精心照顾下,福庆长得格外结实,既会走,也会跑了,这一天,皇室的每一个角落皆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在27日这一天,整个后宫就忙开了,文妃作为一宫之主,率下有方,请宫女内监们在惜双双寝宫用苹果扮成无数个小灯笼,又大又红散发出迷人香气的佳果,用绣花针和红色丝线穿着,悬于寝宫门的所有边框。文妃在心中祝愿道:“祝小福庆平安长大,祝小太阳一直温暖我等龙心凤意。”
在文妃的带动下,其余宫室也忙开了,贤妃差人用藕节装饰寝宫,她叫人用染料将藕节涂成红色的了。
28日早上,煦帝文妃带领着小福庆过来了。
煦帝与文妃孩子过来了,贤妃惜寒祝道:“祝愿皇室像莲藕一样,内有乾坤,路路顺畅,祝愿公主十窍玲珑。”
“哦?不是七窍玲珑么?”煦帝大惑不解,问道。
“臣妾数过了,藕有十个玲珑心呢。”
煦帝与文妃皆笑了,文妃戏谑道:“想不到大姐是如此有心,真可谓生活的有心人,难不成天天偷着吃藕,变得这么富有智慧了么?”
贤妃也乐了,道:“妹妹,就是会说话,成天叫人高兴不已。”
“庆儿,快谢惜寒姑姑。”
“谢谢姑!”福庆奶声奶气的谢辞,将在场的人心儿彻底融化了,以至于惜寒早忘了该言及何事了。
煦帝文妃带着福庆来到齐天乐宫。乐巧早已用紫澄澄大小划一的茄子整整齐齐地缀饰好了门楣。
乐巧忙施礼道:“尊敬的万岁、仁德之文后妹妹。这些茄子状似高冠,寓意吉祥,敬祝公主将来高官得做且官运亨通!”
文妃大喜,不禁热情地夸道:“姐姐真有办法,符合我朝节俭清新的庆生风格,妹妹我好喜欢呢。”
煦帝对如此的装饰风格,大为叹服,惊诧言道:“爱妃,你果然处处与众不同。可谓深得朕心。”
“哪里,还不是万岁教导得好,臣妾才会处处以身作则,精诚勤俭地操持着整个后宫。”文妃谦逊道。
平灵用红彤彤的枣子装饰寝宫。施礼道:“万岁,值此公主庆生之机,臣妾我斗胆用大枣装饰门楣,这些大枣浑圆丰硕,撒之,可以打滚,可以滞留,妙不可言,我认为它们是转运的大吉大利之物,诚祝至尊的万岁以及小福庆祛病消灾,遇难呈祥!”
书蝶用金黄健旺的香蕉装饰,见煦帝一家过来了,连忙施礼道:“这些香蕉状似弯月,恭祝万岁娘娘和恭祝每日伴着香甜的月亮安然入睡,这些香蕉,预示着我天朝八方来财、财源不断!”
千凡用甜瓜装饰。对文妃一家三口笑道:“敬祝万岁与文后娘娘生活甜甜蜜蜜恩恩爱爱,恰似一对形神合一的大甜瓜!”
“哈哈,朕居然在今日成了一枚大甜瓜,朕倒要看看,谁敢吃我。”在场的人,全被逗乐了,好像在不知不觉之中,都成了一群大大小小的甜瓜呢。
笑卉用小巧玲珑亮烁生光的金桔以及圆溜溜的龙眼装饰。字字珠玑,恭顺道:“尊敬的九五之尊、可亲可敬的文妃妹妹,金桔虽小,寓意颇丰。金者、财宝也,桔、吉利吉祥也,此乃吉祥招财之佳果。龙眼、祝愿万岁龙眼永远明亮、目光如炬,照亮大宋之前程。再祝皇室至富至贵,一切圆满无憾!”
“好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笑卉美人,此语令朕龙眼大亮龙心甚慰,如此祝愿,可谓雅俗各半,别出机杼,有气势,有意境。”
“书中自有惹人爱。”文妃喜笑颜开,诚挚而欢欣地夸着八姐笑卉。
笑卉以及近侍们也笑得不能自已,在回寝宫途中,文妃笑嘻嘻地说:“某些人得意忘形,居然忘了明日主旨是什么呢。”
“好你个爱妃,居然敢嘲笑本帝,朕只管知道今宵主旨便是,那就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蝶有情’。”
“有趣之极,连学士的诗歌都能改动如此妙趣横生,龙胆不可谓不大也。”
“那是,朕想改什么,何人敢阻?”煦帝得意言道,一身的天威,溢于言表,可谓神气极了!
在苹果奇异的甜香里,在各类佳果如丝如瀑香气萦绕下,在煦帝动人情话里,在福庆娇声娇气的母后呼唤声中,文妃想象着花香蝶绕,草馨蜂回的大好春光,在“一刻值千金”之后,一家三口在水果的催眠下,迅速地甜蜜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