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佐伊预料的是,第一个跳出来反抗解放法令的不是出言反对的贵族,而是一个明面上绝对不可能是法令拥护者的大公——贵族中的代表,西蒙·莱维纳。
他站出队列,与皇帝跪倒,请求巴希尔二世予以他开口的权利。
台上的皇帝早有预料,他面色平淡的允许了西蒙大公的发言请求,许他开口,在众人的面前宣讲。
“我是西蒙·莱维纳,昂托尼亚的大公,切尔夫达的守护者,想必在场的各位都认识我。为了节约大家的时间,我也就不做自我介绍了。”
西蒙停顿片刻,等待皇帝做了请他起来的手势后,他才站起,以直立者的姿态,将个人的意见说与众人倾听:“我主明示,诸位自然皆需遵守。陛下想要修改农奴法令,我觉得确实是有必要的,因为这是全知全能的主给予我等的启示,以我个人的角度而言,我是服从的,我也愿意把莱维纳家族的契约奴全部解放,以换取天主的喜悦。”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就连台上巴希尔二世的眉头都微微皱起,眼里透出狐疑的目光。
西蒙大公不顾身后的指指点点和闲言碎语,他继续说道:“至于关于陛下修正的几条法令,虽说已受天主的指导,我主也确是全知全能,不过,陛下,我们凡世的改革向来需要时间的推进,万事不能一蹴而就。”
“请说。”巴希尔二世思索着抚过自己颌下的胡须,轻敲桌面,说道,“如果大公你有更好的意见,尽可以在大家面前说与我听。想来你在这儿同我谈论法令的得失,也是天主与我等俗世之人的庇佑和旨意,好使我们能够更好的看的见弊病,瞧得见清晰。说吧,西蒙大公,天上的主与我一起在听呢。”
“那我就冒犯了。”西蒙大公拍了拍手,他的女儿站出来。海伦娜今天穿着一身华贵的深蓝色长裙,裸露的肩膀上停着一只镶钻的蝴蝶。看的出来,西蒙大公和他的女儿早有准备,他们带来了几份纸页都已经泛黄的契约,契约上盖着公章和双方的签名。西蒙大公拿起当先的第一张,与皇帝说道,“陛下,这是一份平日里最简单,也是我们最常签订的农奴契约,签订的日期和公正日期是141年的7月,也就是一张十四年前的契约,签订人是阿朗,一个曾经是自由民的五十岁男人。他早在五年前就死于一场大病了,但他与我,莱维纳家族的契约永远不会消失,直到连我们自己都忘记了为止。”
“谬误,人死了,契约自然就终止了。西蒙大公,你们的契约在督民署皆有记录,一旦契约人有哪一方不能再履行契约的职务,契约便自然作废。”巴希尔二世挥了挥手,说道,“这样失效的契约不可能在市政厅与我兑换补偿,你大不可不必为我担心。”
“但是陛下,这样的契约我随时都可以给您找出许多,农奴本就是贵族的财产,个人的私产神圣而不可侵犯。农奴在主人家死去,或寿终正寝,或死于意外,我们都没有向督民署报备的必要,这样子的契约还有许许多多,万望陛下可以先行收回法令,对民间在册的农奴先做清查。”
“那就让签订契约的双方各自到场,再来向市政厅申请国家补偿。”巴希尔二世强调道,“死去的农奴是不具有补偿可能的。”
“为死去者买单的永远只能是天堂,记住,西蒙大公,你手上的这些契约都是无效的,帝国也不会承认死者的利益。”
“您说的没错,陛下。我们帝国不可能为死者买单,所以......”
西蒙把契约交回海伦娜的手中,他看向身旁的贵族,大声的说道:“陛下,您看看您的兄弟姐妹吧,我们中无有一人不是帝国的忠实臣子,我们的子女随时准备好了为帝国做出牺牲。据我所知,因为国内的农奴大多人员混杂,目不识丁。当一个孩子的父母同时身为农奴的时候,他从小便也成为了农奴,某些地区的契约奴甚至没有名字,通过延续他死去父母的姓名来继续履行契约的职责。所以,陛下,我觉得我们是非常有必要的,需要把全国的农奴统计一遍,以此来推动法令的正常执行和更变,因为这是天主的旨意,所以我等必须以诚相待,用最大的努力来完善神明的意志。”
“所以呢?”巴希尔二世点了点,问道,“你希望怎么做?”
“设定一个新的基层部门,把督民署的职务进行分割,由我们贵族来担任一部分的重担。”
“不行。”
皇帝的声音稍稍停顿,又马上说道:“督民署的职权可以分割,但是贵族只能占据其中三分之一的席位。”
“我们的学识和品德足以承担起民众户口的普查和对契约签订的情况做出监督和记录,陛下,您是需要一颗生机勃勃的大树还是一片枯死的森林?羊毛的数量恐怕没有谁能比拥有它的主人更清楚的了。”
西蒙据理力争:“而且陛下,没有足够熟知农奴的贵族为法令的推行进行调停,恐怕那些无知的农奴们难免会曲解法令的利好,不知感恩。”
“不,我最多给你们二分之一。”巴希尔二世明白一项改革的推行必要做出一定的让步,一味的强压只会适得其反,但是在他亮明底线,做出一定的忍让之后,却依旧遭到了贵族们的集体抵制,受到众多支持的西蒙明确要求皇帝给予他们对审查农奴契约有效性的绝对支持,以及更进一步的,想要获得部分原属于督民署的,关于几项主仆契约是否正常履行的监督权和追缴权。
失去了的蛋糕就要从另一群人的手上重新挖回来。
眼看着人群陷入了更多的争执,皇权与贵族在一次次的交锋中越发的针锋相对,佐伊悄悄的向着花园退去,没有人注意到一位失势了的空壳大公退场。女孩在花园的一角脱去了长裙,露出了其下早已在出发之前就已换好的裙裤和上衫,她扎起马尾,趁着夜色,悄然的走出皇宫,隐没在了魔法灯光照耀不到的阴影之间。
皇宫外,佐伊加快自己的速度,独自一人跑回了大公府内,她拿起出门前匆匆藏在长廊上的包裹,走出府外,不远处的街道尽头上,一辆老旧的马车正静静的等在那里。
打开表盖,距离她走出皇宫,回到大公府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钟点,她不知道皇宫的宴会是否已经结束,但毫无疑问的,她得尽快了。
拉开车厢的车门,彼得临时找到的马车设施十分老旧,老头儿雇佣了一个哑巴来为大公驾车。他与佐伊约好,在加斯兰众多平民区尽头的郊外与她相会,用以提交佐伊吩咐他购买的健壮马匹和一部分的食宿用品。
离开没有外城墙的加斯兰的途经有许多,但如果你不想被巡防队抓到的话,那么就最好只走几条固定的大路,城卫军会在加斯兰去往他市的路上设置关卡,帝国只在少数地区实施宵禁。拿出包裹内的贵族证明通过了上下贵族区的例行检查后,化名狄奥多西·普罗尼昂的少女终于来到了与彼得约定好的一处郊外农庄,此时,距离佐伊离开晚宴已经过去了二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