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有云:山中无甲子,四季少春秋
晨昏交替,日月轮回,山水不见变化,独有花木辨别时节。两人修行练剑,度日倒也快,转眼在山中已经一年过去。忆及当初,疾风山中事,无极对江岚言道,此一闭关,少说三五月,多讲七八年,等你到达我标准为止。
何为标准,封印一次,倒好似生死一轮转,许多贪嗔痴念,难免看开放下。无极言说标准,无非是想让江岚有一鞭策之力。既然天命让他来此,再出去,就必须于混沌世界有个立足之能。这一年期,并非江岚不争气,实际上却是他太争气,很多东西从无极嘴里说出,虽不完整,可其中隐秘一直牵扯着江岚的心。而隐秘背后,却是鼎立天地一方的存在。
他不能任由这件事消逝在无尽时间中。
这一日,矫阳高悬,白云浮游,山洞中寒光闪烁,元气激荡。卫萍儿一式碧海金龙,正研习至第三遍,昨夜江岚所演练之处,也明解了大部分。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却忽的冲了进来,满身是血,披头散发,脚步踉跄,犹如罗刹地狱跑出来的孤魂。待卫萍儿定睛看去,不由大惊失色,此人不是江岚,又是何人?
辨清来人,卫萍儿忙放下手中青鸾剑,娇躯飞扑过去,在江岚倒下之前扶住了他。眼中满是关切,担忧之色。“喂,喂,江岚,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醒醒!”边喊着,怀抱里的人就已然昏倒过去,那样子好像濒临死亡一样。看的她珠泪漱漱滑落。
“生骨丹,气血丹,纳灵丹,先替他处理伤口,补充元气。”无极自空间戒指中飘出,身影模糊暗淡,几欲消散,脸色难看,声音无力,显然是受过重挫,十分虚弱。
“这一次又是哪伙儿人?你们竟伤成这样。”一边问着,卫萍儿一边熟练的处理着。
“先不说那么多。”无极有些警惕的看了看洞口,一个忽闪,消失在半空,进去了江岚的神魂海。
看着无极紧张的样子,卫萍儿心里泛起一丝不安,这一次,似乎不同于以往。芊芊素手温柔抚摸着江岚苍白的面容,不时玉指滑过那紧蹙的眉,似乎想要把它展平。眼波流动,轻叹到:“唉,可怜的人……”
她知道了,全部知道了。知道了他叫江岚,他叫无极,知道了他的过去,他的现在,知道了他的生命,并不完整。
柔和的眼睛里露出点点回忆。她还记得那一天,四个月前,那个想起来就忍不住笑的清晨。
那是一个朦胧的清晨,阳光还没有出现,山洞里很昏暗。她正休息,安静的睡着,突然,一阵匆乱的蹭地脚步声,和细微的呻吟声惊醒了她。睁眼看去,只见江岚摇摇晃晃的走到角落,然后缓缓蹲下,不时发出断续的被压抑的痛吟。
“你怎么了?”她好奇的走过去,却看到了鲜血淋漓的一幕,江岚满身都是伤。她知道这个奇怪的男人总是隔几天就去寻找妖兽练习战斗技巧,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蒋玉”受伤,还是这么重的伤。她在猜想,是不是碰上了什么厉害的妖兽,至少也是三级的,因为这个貌似平凡的“蒋玉”,是化云三星的修士了。
江岚对她的询问没有反应,只是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双眼紧闭,神色扭曲,十分痛苦。她不知所措,她慌了。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光影凭空显现,有着和“蒋玉”一模一样的脸。那漂浮的人没有理会她的惊诧,只是脸色凝重的看着江岚。“炼狱迷烟,鬼王殿。”
“躲开些。”她没有反对,走到了一旁,她心里突然冒出很多疑团,但她没有问,她知道不是时候。
两个时辰,沉寂的两个时辰后,“蒋玉”被那漂浮的人救醒了,尽管还很虚弱。黑衣光影消失,洞里只剩下两个人。没人说话,沉默依然持续。她偷偷观察着那个“蒋玉”,她从他脸上看到了纠结,担忧,愤怒,以及很多复杂的神情。
“我喜欢你。”这是那天黄昏江岚说的第一句话。一句打破了沉默却又延续了更久的安静的话。
七个月,两人一起生活了七个月,虽然江岚没有说出来,可以一个女人敏锐的直觉,卫萍儿能感受到他的情感,和……自己的情感。没人吐露,也许就会一直这样下去。
可今天江岚说了,在重伤醒来后说了。因为他怕再不说会没有机会。
他和妖兽战斗,不是不受伤,而是从不在卫萍儿面前显露有伤。他不想,因为他觉得在这个茫茫广阔的山脉里,乃至于这方世界上,卫萍儿已经没有依靠了,他想做她的依靠,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的依靠是脆弱的。
他喜欢她,不知何时,或许是第一眼,也或许是后来的某一眼。七个月,很长,也不长。但他已经深深沉醉在了卫萍儿的温柔,美好之中,他是个孤单的人,他怕再次孤单。她也是他的依靠。
那晚,他说了出来。因为他受了重伤,不是因为妖兽,而是人,来杀他的,或者说杀无极的人。他们找来了。在江岚和妖兽战斗后相对虚弱的时候,他们出现了。于是江岚受了重伤,拼死逃脱。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是不把握的。他不想再像当年的无极一样错过。所以他说了。然后他看到卫萍儿愣了,沉默了。
不语,两日,偶有称唤,又是“蒋公子”代之。伤好的差不多了,希望不太大了。江岚宽慰自己几句,又打算去和妖兽战斗。就在那个暮色,卫萍儿拦住了他,“你的伤还没痊愈,不要去了。”
“不碍事,我能行。”
“可我不放心……”……一语,很多事情都明白了。
思绪微敛,转回当下。怀里的人安稳了许多,想来是丹药发挥了作用。卫萍儿就这么温柔的拥着他,给予温暖。
江岚的神魂海里~
“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
“闭关结束了?”
“其实早就该结束。”无极欣慰的一笑:“你没有让我失望。”
“那当然,我是谁。”江岚得意的说道,随即脸色暗了下来:“你是不是也要消失了?”
“嗯。这四个月来,总共遭遇了六拨人围杀,我的消耗太大了,不能再支撑下去了。”无极平静的说道:“况且,本来我就是你的过去,不应该存在。”
“那以后我该怎么办?”
“当年的封印,本就是不愿意让你卷入这些权利,欲望的争斗,可你还是寻来了,这可能就是天命。”
“不是天命,而是你我的命,就像你留下线索一样,我们走的,是自己的路。”
“嗯,不错,自己的路。”无极点点头,转而脸色阴沉下来。“既然是自己的路,那有些帐,不能不算,他们不肯放过我们,我们就先灭了他们。”
“我会的。”江岚眼中杀机涌动。“你能告诉我一切吗?”
“不能。”无极摇了摇头,没有说原因。“你现在已经是化云九星了,是改换功法的最后机会,”说着,拿出了一卷黑色卷轴,侧面写着“暗夜君王本”,正是无极所修习的功法,天级中等。“你可想好了?”
看着那并不熟悉,但很亲切的卷轴。江岚笑了笑:“三个月前,你问我是否换,我说考虑考虑。今天,我考虑好了,路没有错误或正确,既然当年的我在这条路上败了,那如今我就要卷土重来。”
“哈哈哈,好一个卷土重来,我等着看到那一天。让他们欠我的,全部还回来!”
寂寥,霸道的声音回荡在神魂海,无极淡漠冷酷的身影,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江岚神魂海的一阵波动,清凉舒爽之感蔓延。
江岚神魂力量增强了,因为无极变成了江岚,和合为一。
………………
蛮荒大山某峰顶处。男子傲立,女子温婉。
“你真的想好了?”
“难道你嫌弃我?”
“不不,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没有只是,只有我。”
江岚笑了,卫萍儿笑了,很多东西,不需要太多语言。
站在山巅,江岚挺拔的身躯傲视四方,右手无名指一枚黑色戒指,左手手腕一只玄色手镯。两相呼应,位接苍穹。
百年笑傲天地,十年没入凡尘,这一步,来日必要震慑混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