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晚饭后，理娘把田仁喜叫到南屋坐下，把下午缸儿娘说的田百磊的事述说了一遍，担心地问道：“您看该怎么办呢？”田仁喜听了，也觉得情况很严重，语调低缓地说道：
“是个大事，得商量商量。”
“依俺看，如果盯上咱家，那也是盯上了咱做了几年生意，那他们在意的就是您。”理娘轻声说到这里，便停住了，等待丈夫的反应。田仁喜说道：“您接着说！”理娘接着说道：“既然他们盯住的是您，咱又拿不出钱来，他们一定要折磨您。依俺看要不您就躲躲。”
“那家里呢？不行啊！”田仁喜没有同意。
理娘平静地解释道：“您想想，他们为了钱财，只能在您身上打主意。您不在，他们能拿家里人怎么着？土匪都是盯在钱财上，跟咱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再说他们轻易也不拉命债的。”田仁喜静了一会儿，说道：“俺跟大商议商议去！”
田仁喜出了南屋，见父亲正坐在过底抽烟，便走过去说有事商量，爷儿俩进了东屋北间。三间东屋一明两暗，当间放置农具杂物；南间堆放饲草兼作牛室；北间是田大忠爷儿仨的卧室。屋里已经暗了下来，田大忠划了根火柴点燃了床头上的煤油灯。靠东墙一张宽大的陈旧的木架子床几乎占了房间的一半，床前靠北山墙立着一口陈旧的木箱，都是黑糊糊的不见原本的颜色，这些就是这间卧室的全部家当了。田仁喜请父亲坐到床上，自己到当间搬来一把高板凳，坐到父亲对面，说道：
“大，田百磊又下底了，昨儿个带人来踩了点，那人今儿早出庄儿往西去了。”
“这个败类！早该毁了他！”田大忠听了轻蔑地骂了一句。田仁喜没有吱声，等待父亲的下文。
静默了一会儿，田大忠平静地说道：
“几个毛贼没什么。不过，咱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咱还是防备着点儿好。——这么着，今儿黑来您带上明理出去避一避，他们如果奔咱家，还是奔你的。”
“忠老爷在家吗？”话犹未了，大门外传来贾焕真的声音。田仁喜忙走出来，把贾先生领进东屋，互相招呼后，贾先生坐在刚才田仁喜坐的板凳上，田仁喜又搬来个板凳坐在贾先生旁边。田大忠问道：
“贾先生吃了没有？得空过来转转？”
“吃过饭了。”贾先生回答着，“忠老爷，仁喜叔，焕真这回来有个重要消息要告诉您。”贾先生顿了一下，神情凝重地说道：“有人看见田百磊带个外庄人来咱庄踩点了，今儿早往西走了。我担心咱庄今儿黑来要出事呢！”说罢，望着田大忠，又望了望田仁喜。在昏黄的灯光下，爷儿俩的面孔显得异常平静，眉心竖起的深深的“川”字显得清晰醒目。
沉静了片刻，田大忠从嘴里拿出短杆烟袋，朝鞋底上磕磕，说道：
“贾先生，俺也得到消息了，正商量这事儿呢。您来了，正好听听贾先生您的看法。”
“噢？真是得道多助啊！”贾老师惊喜地说道。想了一下，接着说：“依在下看来，咱庄殷实户不多。西头儿蹇家，有枪有炮楼，一般土匪不敢碰；田明一家年初遭抢过了。剩下的招人注目的就是几家做生意的了。而仁喜叔做生意最久，恐怕首当其冲呢。所以您家应该有所防备才是。”
“贾先生说得是！”田大忠认真地点了一下头说道。贾焕真接着说道：
“他们既然是奔‘做生意’来的，所以仁喜叔会是他们的主要目标。仓促之际，为稳妥起见，仁喜叔还是以避避为上。”田仁喜听到贾先生和父亲的看法还有妻子的看法是如此一致，感觉到确实应该出去避避。但是作为家中长男和家中的顶梁柱，遇到危难之际怎能不顾老父弱弟和妻子家人而自己一走了之呢！于是说道：
“我出去躲？‘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家里怎么办呢？”
“大叔，不能那么说。”贾先生接着说道，“古人云：‘两害相权取其轻’。遇事咱按最坏的情况做准备。如果土匪来了，而且得手，您想想，您不在家会怎样？他们充其量把浮财劫掠而去；而您在家呢，那他们除了劫掠浮财而外，一定会勒逼您交出比如银钱啦等更多的东西。您想，您在家不是反倒给家人增添拖累吗？”说罢，看了看田仁喜，又看了看忠老爷，问道：“忠老爷您说呢？”
田大忠点了点头，说道：“按说呢，几个毛贼不难对付。有点儿麻烦的是他们在暗处，摸不准他们什么时候来，防不胜防啊！贾先生说的对，为稳妥起见，尚儿还是避避。至于家里，没事，就俺一个人他们也甭想轻易得手！”
随后又议论了一阵，议定晚上田仁喜带着明理外出躲避。贾先生提出住到他家去。田仁喜觉得远，认为就近到对门路北的田仁连家为宜，便于随时了解家中的情况，必要时也便于策应。临了，田仁喜又说道：
“大，我走了，您在家里要当心呢！如果他们势大，您就甭硬抗——随他们的便！反正咱家日子一直艰难，做生意赚点儿都随时贴补家用了。土匪在意的：烟土，咱没有；金银珠宝，咱没有。说出来也不怕贾先生见笑，明理娘来俺家恁多年了，至今连一件首饰都没有。全家没有一床像样的铺盖，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家里值点儿钱的就是一头牛，还有一挑子布。他们要拿就拿去，只要人平安就好。大，万一到时候，咱就服点软，要的是全家人口平安！”
田大忠笑着说：“没事！我知道该怎么办，你带上明理放心走就是了。”
“田百磊这个败类！真是‘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啊！”贾先生感慨地说道，随即告辞。田仁喜送出大门外，天已经麻麻黑了。田仁喜顺便又到东院儿通报了匪警，提醒他们也要警醒些，要是真的有事，也好两家联防。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