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内当家们既已将该递的话清楚无误地互递完毕,真到内外当家们聚在一起计议时,许多话自不必重复了。都是明白人,尽管地位大大的不同,但终是有缘,能坐在一起商议个事儿,并且眼下看来,十分可能,他们最终会走到一起的。为此,无论说低者高攀也好,还是说高者低就也好,反正都是心甘情愿的。两家4个大人加上紫婕,此时所少的,只是最重要的当事人之一树青的首肯了。就4个大人目前的估计,如无意外,那小辈当事人该不会拼死不干的,用他娘的话说,“这打着灯笼,遍天下也根本无处寻的紫婕,哪样儿不是一等一的,不是他小子走天大的运,天上掉这好事儿?美死他还来不及呢。”
她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对张太太他们——她梦寐以求的亲家——这么说的。而待人平和、心中倨傲的张太太此时也赶紧出来,努力去打消团座太太的等级意识。
“关太太,咱们都是做父母的,能做到这个份儿上,自是心里觉得真好的,你也知道,且不论紫婕这孩子好坏,就冲她没有兄弟姐妹,我俩这疼爱不全给她也没别人可给的。所以如果不是真看着树青那孩子有出息,我们也断不会下这个决心。在你们也是一样,树青是独子,虽然两个女孩儿都很不错,可不用说我们也知道,你们真正指望的还是树青。”
闻此,团座夫妇自是连连点头。“所以,有那么好个儿子,你们也不会轻易就为他的终身大事点头的。”“那倒是。”关太太说,这话是说到她的心坎儿上了。“从这一点说,如果说好运的话,那是双方的,你们能看上紫婕那任性的丫头,也是她的福气。”“您可别这么说,”对此关太太不点头了,团座也附和着太太,“真是我刚说的,紫婕那长相,人品……”关太太说。
“你不用夸她了,”张太太打断了她,“就算她还不错,但从互相选择的角度看,咱们两家都是宁缺勿滥,不会有一丝马虎将就的。”看到团座夫妇又改回点头了,她接着说道,“而彼此能这么满意,也是极为难得的事,关先生,关太太,走到这份儿上,我只希望你们从心里打消那种想法,就是关太太刚说的,能和紫婕成就百年之好,是树青天大的福气。如果定要说福气,那是双方的,能结百年之好,就要打消门户的看法,请你们一定不要再去那样想,这样说吧,咱们都是真心为了孩子好,你们要总那样想,对他们将来不是好事儿。”她停了一下,等待他们消化自己的话。
团座和太太想了想,有所悟地慢慢点点头。
“张先生昨晚和我说,这两年,关先生把这宅子里的事料理得极有序,一时半会儿,怕还真找不出合适的人来接替他。所以我看这样吧,家里的事还请关先生费心管着。”
“那是该当的,该当的,说啥费心呀。”团座忙说。“就是,就是。”关太太也忙说。“怎么说也是费心的事。我和张先生商量着,从现在起,关先生你可以考虑培养一下小黑,那孩子资质不错,你慢慢点拨着他,有那么三几年,希望他就能接你的班了。”
“好的。”团座点头。听到这儿,张先生不由暗自叫好,这事其实太太并没和他合计,可难为她想得实在周到。可不是嘛,将来树青回来,和紫婕成就好事,还能让关先生干现在的差事?与其到那时再找人替他,太太现在的安排真是上上之策。“嗯,我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张太太有所思地说。“您快请说。请。”关太太和先生忙不迭的。“是这样,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平日怎样和树青讲话,我只是想,这事关他终身的事,你们是不是别强加于他?慢慢地和他说,一定要他心里愿意才好。说来也惭愧,我们受过新思想教育的人,本不该采用这种做法的,一边这样做着,我总觉得自己和农村里包办婚姻的家长似的,都是觉得树青那孩子好,昨天话赶到那儿了,我也就……”张太太说的还是真话。
“您快别那么说。”关太太说,其实她也说不清究竟不能跟树青说什么,她就对太太说:“您先说的事,就是慢慢和树青说,这事我们一定注意。”她赶紧解释,生怕她会误会,“不然我们真可能愣冲冲地告诉他呢。可您说我们怎么和他说好呢?”“这事嘛,我也无法马上就说出来,不然,容我想想?”“那好,那好,不瞒您说,对那孩子,我们只会直冲冲的,不知还能怎么说。”
团座开言道。“那我想想,不过也不一定就想出什么好方法来。”张太太说。“我们就听您的了,怎么也会比我们强远了去了。”关太太忙说。“你先别这么说,我也没准儿想不出什么法子的。”“那咋可能?您动一下心思,就够我们想一年的呢。”“你这么说,不是逼我吗?”张太太笑着说。
“我怎么敢?只是您都说了,咱们走到一起了,那少不得您只好能者多劳了。”“关太太,你这利嘴,我真说不过你,只好勉为其难了。”“我不信,您这法子还不多了去了。”“关先生,你看,内当家的能干,看来不用咱俩干什么了。”张先生笑眯眯地说道。“可不,可不。”“那天的事儿怎么办,自然也不用咱们管了?”张先生又对团座说。“想是吧。”
“那天的事,我和关太太包了。”“哎哟,我可一点儿不知该咋办的。”关太太忙说。“别急,你帮我不就结了?”张太太说。“那好,我听您吩咐就是。”“到这份儿上了,就别说吩咐了,可是咱两家的事一起办呀。”“对,对。”团座说。
“我可以总管,可条件是,我让谁干什么,谁就得干什么,都不许偷懒的。”张太太笑着说。“您这话说的,您就是不提这条件,哪个敢不听您的呀?”关太太话接得紧。“好,这绝对权威既定,我就放心了。”张太太故意说。“瞧您说的,净逗我们玩。”关太太说。“大家都高兴,逗逗不就更开心了。希望从今后咱们只有开心事吧。”“托您的福。”关太太说。
“彼此彼此。”张太太接言。“敢问霸王,生杀之鞭在握,欲如何操办那双重大事?”团座夫妇一离开,张先生就抿嘴笑着问道。
“自双重办之。”“再问与人谋划者,何以使那海外小学人与吾等同心?”
“成为你我瓮中之鳖,得其伴我紫婕终生?”“正是。”
“那4个字说的,即便为玩笑,亦不禁令人汗颜。”她颇有所感地说。“何汗颜之有?”“又装痴乎?家有如此聪明丽质万金之女,本当绣楼高坐,观众生蜂拥竞为东床百态,至少亦当似比武招亲样,却效家有丑女者慌忙不迭状。唉,怎不令人意气消沉?”她摇头嗟叹,然而笑容犹在。“夫人此言差矣。”“大胆!尊严在,故汗颜,何差之有?”
“夫人且息怒,缓用刑,待我慢慢讲来,若言之无理,或理之不足,甘愿受罚。”“如此,容你一刻,但奉劝你小心为是。”她故作威严状。“谢夫人,小人自知。夫人难道不知,识时务者为俊杰?”“天下人皆知的,独我不知?只是,”她故意一顿,“我又何必去识天下人之时务?”
“快哉!夫人神仙中人,当然可不以庶民之念为所思想,然窃以为,只要有一人以上在,即有所谓关系,如强弱,如主副,如……”
“此不必言之理,须费口舌者乎?”“夫人且莫烦,待我从容讲来,之后愿打愿杀,悉听尊便。虽迷沉乡里,中计不可谓不深,耳尚聪,目尚明矣,尊卑自明。”“乡里?敢问何乡,竟令佼佼如君者自认中计?”“以夫人为例,本飘然神女,不知何故被谪,终不得不下嫁为俗人妻。那么,纵你超然若许,嫁作人妇后,恐欲得一日独居,亦非易事耳。”他面有得色。“有这等说?呜呼,似日日要为那俗人所累了?”二人唱和的兴致原本无高下之分的。
他死盯着她的美目,一字字地吐出几个字来,“夫人听仔细了,既非日日,又非时时,乃夜夜耳。”“大胆!汝欺我至此……”她转身作势要离开。
“夫人请留步,请留步。好,我还回去说刚才说的,识时务者为俊杰。”“那还行,我还真服了你了,甭管说什么,不用三句话,准到房中事上去,全无正经。”
“人生玩乐矣,故不自觉间,为最好玩之事吸之引之,不亦必然?”“那是你等贪淫之徒,整日不做他想。呜呼,匹偶非人,气煞吾也!”她故意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