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还是个倔脾气,本来开过刀就不能多喝酒,还偏偏要喝二锅头,除了早饭不喝,中饭和晚饭都得喝。老太婆就在一边唠叨个没完,两人就开始闹情绪,小高就加入劝解的队伍。我本来算是半个酒鬼,和这个老头在一起快成专业酒鬼了,他自己喝还不开兴,一定要拉着我喝,然后小高把矛盾就指向了我。
我那个无辜啊,我说不喝,老头不乐意,喝,老婆不乐意。这见鬼的闹剧一天上演两会,搞得我看到吃饭心有余悸。不去那叫没有礼貌,我说:“下次,你把酒瓶砸了。”
晚上小高洗漱完后,就喜欢坐在窗前梳头,她的头发并不长,也不好看,有点黄,但她就这样梳啊梳,她扑哧笑了,说:“那不成,爸要急的。”
我斜躺着看报纸,总算当地还有报纸,不然我快与世隔绝了,说:“那我急了。”
她从镜子里看着我说:“你急啥?”
“这样下去,我要去阑尾炎开刀了。”
小高放下了梳子,走到床前,看着我说:“你胡说。”
“没骗你,真的,每天胃里难受。”
“我知道这阵子有点为难你了,不过等天好了我们就回上海。就忍一忍吧。我爸就是这个烂脾气,关键是喜欢你。”
我叫起来,“这个叫喜欢?哦哟,我受宠若惊啊。”
“我爸都那么大岁数了,你就当他是个小孩。”
“我也是个小孩。”
小高笑得更厉害了,一把拿下我手中的报纸,说:“对,你也是个孩子。我爸有我妈疼,你有我疼。”
那夜还是幸福的,因为温暖的被窝里,我们肌肤相偎,彼此感觉着体温和心跳。我们很晚都没有睡着,因为兴奋劲过去后人反而变得异常清醒。起初我脑子中一直盘旋着刚才亲热时的场景,渐渐转向了窗外宁静的世界。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因为你可以听见“簌簌”的响声,偶尔传来隔壁邻居大声咳嗽的声音,还有对面人家半夜电视机里的隐约人语,让人神思飞越,越过时空,依稀觉得自己还是少年时,也曾这样半夜醒来半睡不睡听着楼下人的耳语,似乎很遥远,却能清晰听到。
我又想到自己居然离女儿那么遥远,隔着千山万水,一路过来,过了长江,一切都显得泾渭分明起来。从茵茵农田翠翠青山到满眼光秃灰黄的群山旷野,南方到北方,清丽到粗犷,视觉的震撼,牵扯到整个人情绪都发生了变化。
再到这里幽静古朴的小城,封闭的生活,我有种谪仙的感觉,今夜我觉得思念变得无穷大。
我当时真想跳下床,写上一两首诗歌,不过还是安静躺在这个木制的床上,听着窗外的各种声响,不知谁家的狗忽然在那里狂吠了一通,算是对着寂静的夜的对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