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极其虚幻。我不得不承认现在我很迷恋并追求这种虚幻的感觉。那实在是空得可以,但当酒液流入食道和胃的时候,那却又是种实的感觉,我拥有了它。于是,我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追求了。
追求就是理想,而我却没有了。那年我刚评上正教授时完全沉浸在快乐和得意当中,但渐渐连这种感觉都没有了。我整个人都变得空了,像个气球,飘到了高空中,却抓不到任何真实的东西。云是那样的虚幻,看似千万种事物,其实只是气流。
于是我喝酒。喝酒我就实在了,实实在在是在人间,云又化成了生活中的一切:桌子,椅子,房子,器皿,还有小高。我看她都美丽三分。
这时,我可以骗自己,她是个年轻而美丽的女人,拥有迷人的眼眸,丰满的胸。而当我在虚幻中时,她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早晨起床,她有明显的口气,所以,我早晨从不亲吻她,怕破坏一天的心情。
小高完全生活在我的世界中,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而我却开始渐渐不习惯了。我知道因为她在的缘故,所以责责就不太情愿住家里。而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赶走小高?这自然不行,理论上也说不过去,因为她是我老婆,我们已经结婚,何况这房子有她的钱。她又是个无可挑剔的女人,我能说什么?这年头痛苦是因为女人无可挑剔,没有理由休了她。
我看见楼下花园里有个女人在逗孩子。孩子才一岁多的样子,戴了顶小帽子,他总是把帽子拉掉,女人又帮他戴上,然后他又拉掉,如此反复。女人抱着他,而他的脑袋动个不停,女人总是吻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我想起责责小时候我就没带过她,从第一眼看到她到后来回到我身边,她仿佛一下子就长了那么大了似的,就像科幻片中的异形一样。而最初的印象像“沙漠中的脸”一样在消失。我只能依凭相册中的照片。我时常翻看,小高就在一边问:“这是几岁?那是在哪里?”
但我最害怕的可能就是她提出:咱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这是个相当棘手的问题。我并非担心养不起孩子,而是我不想再要个孩子了。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人一旦老了,很多想法会发生变化,我只觉得生命中只有我一个责责就够了,要说男人其实也很自私,女儿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了,我不想再拥有其他。
我不敢真实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会伤害到她,我只能装糊涂,我现在装糊涂的手段通常是,譬如说:哦,我要接个电话;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冰箱里好像还有昨天的菜等等。
小高不是看不出来,我猜她不想揭穿而已。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别弄得大家不愉快。
我想责责也不想多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或者弟弟。尽管她对此并不表态,但她的冷漠态度无疑正说明了心中的不满。我不能再伤害她了。后来我把相册全放进了橱里,很少看或者一个人躲在书房里看,尽量不让小高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