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单身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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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我一路漫步走着,完全没有方向。脑子里一直回旋着小闵那条断腿,思索着,他将来该怎么办?

那时刚认识他时,还热衷着研究哲学。那些书面的僵死的文字,能说明什么人生哲学?不过是一些书斋吟游,臆想残语,或者,灵魂游离身躯时的恍惚梦境。

知道吗,有些哲学家其实过着富足而奢靡的生活,他们使唤着佣人,摧残着妻儿,却感叹着人生的离苦。

当然,也有赤着脚踏步人生的哲学家,他们满眼世间疾苦,但除了漫游和苦吟,让自己身心疲惫,却完全无能为力。

或者,像尼采那样,借查拉图斯拉之口,高声呼喊出,清醒吧,愚钝而无妄的人们。想想吧,那些在制度和奴役社会中沉埋的人,该怎么跟随他的思想,难道一起去流浪,一起去隐居山洞,每天朝拜东方升起的第一缕朝阳,告诉自己神就在心里?

多么吊诡和荒诞的哲学。

那些哲学家遗留的古老书籍,不过是他们的呻吟和感概,于当下每个不同人的不同人生境遇,一切显得苍白而无力,只是一种彻头彻尾地欺骗。

我想,人生给小闵上了一堂重要的哲学课,足够让他抛弃以往那些意念和虚幻的遐想,重重摔倒人间,接下来他该认真思考自己的人生哲学了。

往昔不复返,如何生,如何存,才是最现实的哲学问题。

穿过一条马路,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街尽头,我忽然看见居然有个庙宇。土黄色的墙壁里,飞檐流角,殿宇宏伟,缥缈的香烟袅袅从这个喧哗的人世腾空直上,一个小小的山门,进出的人络绎不绝,神情庄严。

我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这庙里居然这么热闹。门口贩卖香火的小贩沿着黄土墙壁,一长溜,一直蔓延到小街拐弯的地方。

有个脸色黝黑的中年妇女,看到我还问我,要不要买点香火?

我赶忙抽身离去。

在我记忆中,几乎从来就不来庙宇这种地方。我甚至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完美的无神论者。我只信奉自己。

跨进山门,人似乎就面对另外一个世界了吗?

那些穿着海青的老年女人,神色凝重,低低交谈着,小心行事着,这里是她们侍奉的信仰的神祗的圣地,一点不得亵渎。

还有很多善男信女,她们在殿前的空地上折叠着纸钱,那是敬奉给先人的贡品。只是,先人真的就在那里等着拿取吗?

我鬼使神差地进入庙宇,信步走着,既不烧香,也不磕头,只是这么走着看着。

忽然一队和尚鱼贯进入大殿,过了会儿,大殿上就济济一堂,随着钟声铛铛地响起,经文吟唱起来,霎时整个环境变得异常安静肃穆。

我站在殿外,聆听了会儿,听不清念诵的是什么,不过妙就妙在你可以完全不知道里面具体的经文,但是光那抑扬顿挫的节奏,就能让你内心得到某种神奇的平静。

当我再次跨出山门,重返这个红尘时,感觉身心都似乎得到了涤荡,悲伤的情绪已经随着那烟雾飞到了天上,或者,就留在了那高高的槛内。

在我病重之时回忆起这段人生时,才发觉这居然是我最后一次和小闵见面。居然是在他断腿时的病床上。

人生的离别和相逢一样,同样令人难以琢磨和预想。

当年是因为偶然,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或者确切说是酒友。很多时候,在我情绪低落时,他成为了我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

我们交谈了很多,彼此也袒露了很多连人家都不知的秘密。我不知道那个川妹子最后去了哪里,不过就好像在火车上认识小闵一样,本身就预示着某种动荡,和漂泊。他们的爱情最终就像一列火车,到时间了,该离去的还是要离去。

我想到这些就觉满嘴苦涩,好似喝了一杯苦酒。

那个年轻的生命,闯荡到SH来寻梦,以为能凭借一己之力在这里开创出自己的新人生,一个陡然的意外,或者,就是命运的无声安排,让一切都灰飞烟灭,最后还是默默离去。

我后来从他表弟口里知道,在他孩子快上初中时,全家人决定还是回SC发展,毕竟一个残疾外地人,在SH也不好找工作。他最终还是要回到那片他曾经发誓再也不回去的寂寞土地上,延续着他不愿意的故事结局。

很多年来,我一直很思念这个朋友,我们之间有那么点说不清的亲密,谁也不知道这种奇怪的亲密来自什么关系,或者什么原因,我想只能是吊诡的缘分。

曾经他一度是我精神上的依恋。我忘不了雨夜灯光下他洒洒然的笑容,他年轻的脸庞,浓密的黑发,唇角的胡子,我们一起钓鱼,一起漫谈……这一切就成了让人心痛的回忆。

在这个世界上,我承认自己没有几个朋友,他是我一生可以追忆的人,却是个极其平凡的SC小伙子。爱好哲学,喜欢喝酒,害怕孤独,拥有梦想,可是,他仅仅是个平凡的人,命运轻轻一个玩笑,就可以击碎他所有梦想。

我这辈子去过很多地方,最后想来,唯一没有去的地方却是SC不知为何,一想到那里,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是我唯一不愿面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