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红酒,82年的陈酿,三杯下肚,饭桌上的气氛自然就不一样了。自觉抛开学术的问题,开始转换话题的内容。别小看了文人,文人肚子里花肠子可多了,女老师基本上也是久经沙场之辈,对此除报以一笑之外,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倒是像我这样沉默少语者成了他们攻击的对象。
“何教授啊,还没有结婚啊?”一个人问。
“没有,呵呵,”我低头喝酒。
“有什么要求说出来,大家帮助物色一个。”那人嘴角在泛油光。
“算了,”
“我们何教授可是个标准好男人啊,一心带大孩子,不像你们——”说话的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女教授。
“我们怎么了?”有人就问。
“你们怎么了?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啊。还用我说?”她说。
“看!说你们女人不了解男人啊,就充分体现在这一点上。……”
我借口去了一次洗手间,这谈话毫无意义。我此刻关心的是家里的责责。我拨通了电话,但半天没有人接。我想:可能是出去了。于是再回到桌上。我发誓在之后的四十分钟里,我几乎无心思。我全没有注意到饭桌上的人在谈论什么,我几乎每隔十分钟就打个电话,但奇怪的是家里居然一直没有人接。
一个老师看我心神不宁,就问我:“你在给谁打电话?那么紧张?”
“我女儿。”
他笑了:“哦,有事吗?”
“也没事,我有点不放心。”
“你女儿多大了?”
“十八岁。”
“呵呵,那么大了,用得着你这样担心吗?”他又为我倒满了酒,连声说:“来,喝酒。你今天可没怎么喝啊?这样可不好,来,喝酒!”
说是研讨会,其实才上午两个小时,下午是自由活动。大伙儿自发组织成小团体,在古镇上转悠了起来。晃来晃去,就这豆腐干大的地方,几条老街,鳞次栉比全是小商铺,摆满了各色丝绸,古玩,还有扎肉,油腻腻看了就令人反胃。忽然想到刚才饭桌上也有这淌油的肥肉,先前大家还是抢着吃,现在感觉一阵恶心,有点想吐。
没走多久,就碰上一伙老师,大家彼此打招呼,倒像是刚刚相逢的久违朋友。我感到有点好笑。刚过去一队,眨眼又是一队。这个古镇像是被我们占领了一样,走来走去到处可以见到我们的人。后来,彼此都不用再打招呼了,看见装作没有看见,各走各的路。实在走累了,我和几个老师就走入临河的茶馆喝茶。等发车的时间来到。
对于茶我可比酒喜欢多了。我点了壶铁观音,说是极品,端上来一闻,连香气都没有。喝在嘴里也没有香醇的感觉,倒是满嘴微微的苦涩。就这一壶茶,还收了我56元,我心想找老板理论一下,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于是自己到了一小杯,一饮而尽。那样子倒像是喝酒一样,因为我实在是渴极了。四杯下去,我才斯文起来。其余老师有点红茶的,有点茉莉香片的,但统一感觉都是:茶实在是太一般了。将就喝吧。
座中有个女老师,听他们称呼为:小高。在另一所大学教历史的。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光景,眉清目秀,在众人面前仍不失少女的腼腆。这种神情令人十分意外。我此刻开始注意上她了。她要的是一杯绿茶,看她一直端着,吹了又吹,但没喝上一口。我看了她几眼,被她发现了,浅浅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感觉心一跳。
这种心跳的感觉许久没有了,仿佛是个失忆症者重新获得了自己的记忆。那无比的兴奋。这个世界又重新归还于我,而往昔的岁月啊,那如梦似幻的情景,此刻回想起来,多么虚幻和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