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凝的自杀大大刺激了天玥,加上洞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天玥满腔的怨恨和悲愤都化作融融的岩浆一并迸发出来。她要释放她全部的灵力进行这一次最为激烈的反抗,挑战天庭那不容置疑的权威。在天玥眼里,天庭是个冷酷无情的地方,不公正,没有人情。即便如王母所说,捉她是为了“以正纲常”,但是王母口中的“纲常”让天玥怀疑这根本就是一种不合理的强加于人的枷锁。如今王母娘娘步步紧逼,竟派出万名天兵天将,如此兴师动众,只能让天玥破釜沉舟不能回头了!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岩块飞腾,轰鸣如雷,长白山天池火山爆发,方圆万里都能看见这骇人的火龙,听见这振聋发聩的响声。天庭更是受到了冲击,灵霄宝殿晃了又晃,连玉皇大帝都惊动了。
有天兵来报,将事情经过知于王母,王母娘娘勃然大怒,玉皇大帝也怒不可遏,下了圣旨一定要严办池天玥。王母娘娘本来正在质问玉虚公主,现在她说:“御妹,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何?”
玉虚公主不安地抬起头,似乎有所预感,“皇嫂该不是想让我捉拿池天玥吧!”
“御妹果然聪明!”王母娘娘点点头。
玉虚公主当即跪下,王母见了假装惊讶地说,“妹妹为何行此大礼,虽然你放走池天玥有错,但是论品阶论地位还不至于下跪啊。”
“娘娘!”玉虚公主连称呼都改了,可见玉虚公主是竭尽卑微想打动王母,她恳求道,“您能不能先听我跟您讲一个故事,听完故事再捉拿她也不迟。”
“妹妹起来说吧。”
“谢娘娘!”玉虚公主站起来,轻启莲口,娓娓道来,将天玥和洞庭相识、相知、相许的故事为王母娘娘描述一番,祈望王母能受到感动,放过这对苦难夫妻。
故事说完,玉虚公主几乎屏住呼吸,她看到王母的脸色微微动容,满心期待。可是谁知,王母娘娘却说,“你看,池天玥去了趟凡间,惹出这么多乱子,不能姑息她!”
“皇嫂,您怎么……”玉虚公主差点说出“如此不讲道理”这样不敬的话来,看来王母娘娘是铁了心要办池天玥了。
“好了,不要说了,你一心向着池天玥,我看还是另派别人好了。”说完,王母召唤了一声,二郎神出现在王母面前。
“参见娘娘!”
“免礼。”王母正色说,“二郎神,本宫要你带着胡洞庭去见池天玥,既然她这么爱这个男人,那么我们就用这个男人逼她就范!”
“是!”二郎神一抱拳,消失不见。
玉虚公主情急地喊了一声“皇嫂--”,王母板着脸说,“你退下吧,不然别怪我不念亲情!”
滚热的岩浆迸溅到天兵天将身上,伤者大半,无人敢接近天玥。天玥依旧发功,岩浆势头锐不可挡。正在双方对峙的时候,二郎神带着一干兵马,还有洞庭从天边飞来。
洞庭被仙绳捆缚着,他扭动着身体想摆脱二郎神的控制,嘴里嚷着:“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相公!”天玥听到洞庭的声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幽远的目光望向天边,果然,她看到了洞庭的身影!天玥的心脏骤然收紧,眼睛也长大了,惊愕、困阔和迷茫都写在天玥的脸上,洞庭怎么会落入他们的手里?!但是,一瞬间,天玥又兴奋起来,因为她又见到了她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丈夫!
“娘子!”洞庭也看到了天玥,他不顾一切地大声喊着,眼睛里有股喜悦的光芒。然而,两个人在这种境遇下相逢,实在有点悲戚。
这二郎神是位顶盔戴甲、粉面无须的青年郎君,他手执一把三尖两刃刀,皂靴前还有一条哮天犬正对着天玥狂吠。天玥飞身近前,和洞庭只有一米之隔,却无法触及洞庭。二郎神挥着三尖两刃刀横在天玥面前,开口说道:“天兵天将你都敢伤,真是胆大妄为!如今你已触犯圣怒,也休怪帝后无情。你夫君在此,若想让他活命,就乖乖跟我回天庭领罪!”
“娘子,你不要管我,你快逃啊!”洞庭嚷着,“你别听他的,我就不信他们真会杀我!”
天玥望着成为人质的洞庭,眼中逐渐涌起一层雾气。绮凝的喊声还犹言在耳,她也曾向自己说着类似的话语。天玥转向二郎神,不禁冷笑一声,眼神里却透着绝望,“原来你们诸神都用这种卑鄙的伎俩,天玥真是自愧弗如。”
“娘子,你还跟她啰嗦什么,你快走啊,走啊!”洞庭跳脚喊道。
可是,天玥,她能丢下洞庭不管吗?
天玥怆然地注视着洞庭,他衣衫褴褛,腿上身上有很多擦伤,人变得又瘦又黑。天玥看着这样狼狈不堪的洞庭,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她眼里含着泪,忍不住说:“相公,是我连累了你,让你受苦了!”
“是我连累的你啊……”洞庭也哽咽道,“我到天庭来找你,才让他们发现你逃走,是我害了你!”
这时,二郎神已经对威严将军使了眼色,两位神将再一次提着锁链来拿人。这一次,天玥没有反抗,她也无力反抗了,因为天玥已经耗尽了所有灵力。母珠的爆破,让天玥的元气几乎殆尽,现在任何人的攻击能可能要了她的命。天玥却微笑着看着洞庭,说,“谢谢你来找我……”
天玥和洞庭,被押解到灵霄宝殿,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正襟危坐,左右两列是官阶不等的各路神仙。看来,一场“庄严盛大”的审判在所难免。
天玥和洞庭虽然被松了绑,却被勒令跪在大殿中央。天玥身体越来越虚弱,只能任人摆布。洞庭则抱着天玥不肯放手,看着他半年未见的娘子,眼底充满了痛楚与怜惜,而心里早已是五味杂陈。如今在天庭团聚,一切好混乱,好突然,好悲凉,好不真实。刚才一直没有好好看过天玥,现在天玥近在眼前,洞庭却发现她脸色苍白。
“娘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你刚才是不是受伤了?”洞庭紧张不安地问道。
“我没事!”天玥安慰洞庭说。
玉皇大帝见两个人自顾自嘘寒问暖,而不是向他行礼问安十分不悦。于是声音严厉地说,“今天召集诸位卿家来,一是想共同审判这天界的逆臣仙玥神珠,二是想以她作为警钟,提醒众神要安分守己,以儆效尤。”
众神一片肃穆,洞庭听完却愤怒地喊道:“你们凭什么审判她,她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天底下有那么多的恶人你们放着不管,却对救过很多人命的一个好人穷追猛打,还有没有天理了!”
“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池天玥的五大罪状。”王母娘娘冷静地说,“池天玥本是供仙家享用的仙玥神珠,她却幻化成人,触犯天条,这是第一罪;她私自下凡,与人结合,也就是你,混乱三界秩序与血统,这是第二罪;闯地府,救死人,改变生死簿,这是第三罪;逃天牢,抗拘捕,这是第四罪;喷发岩浆,伤我兵将,这是第五罪。以上罪状,随便一点,就能弥天大罪。”
洞庭望着高高在上的玉帝王母,他的脸色发青,眼睛发红,嘴唇上连一点血色也没有,那神情,就像他自己被人宣判了死刑。不过,洞庭很快就予以反击,他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说,“仙玥神珠受孕于天地自然,她有血有肉,是独立存在生命的个体,为什么要为你们所享有?难道就因为你们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就要收罗天下的珍奇异宝归为己有吗,那这样和强盗有什么分别!我和天玥真心相爱,过着正常人的夫妻生活,扰乱了哪门子的三界秩序?你说我们破坏了血统,那请问我们是生出妖精来了还是生出怪物来了?我女儿她不知道有多健康多正常!还有,救人难道也是错吗?死人不是人吗?凭什么生死大权要由你们操控,你们要人生就生,要人死就死,要人活多少年就多少年!正是因为你们黑白颠倒是非不明曲直不分,天玥才要反抗。走到今天都是你们逼出来的,所以最大的罪人不是我娘子,而就是你们!”洞庭越说越气愤,越说越激动,他一手指向玉帝和王母,众神皆惊!
天玥也震惊地看着丈夫,她没想到洞庭居然能如此滔滔不绝为她雄辩,不由得感动欣慰地落泪。再看玉帝王母,脸色铁青,十分愠怒。
玉帝一拍龙椅,骂道:“区区凡人一个,竟然口出狂言!”
“玉帝无需动气,我看这个人他根本不懂道理,不如直接宣判吧!”王母一旁说道。
玉帝哼了一声,怒视着宝殿中央的这对男女,说:“虽然你这个凡人出言不逊,但是朕不与计较。池天玥,触犯天规,罪不容赦,判……”玉帝想了一下,然后说,“神鞭一百,立即执行!”他要顶撞冒犯他的这个凡人亲眼看着她妻子受刑而痛苦!
这是一个相当严酷的刑法,神鞭是造型像柳条一样的钢鞭,钢鞭上是一个又一个柳叶似的刀片,一鞭下去,不管是神是人,都会连皮带肉地削下来。众神听了不禁面面相觑,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这神鞭一百无疑是要置眼前这瘦弱单薄女子于死地。
“皇兄开恩啊!”玉虚公主从队列里站出,跪在玉帝和王母面前,“池天玥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啊,这一百神鞭下去,就等于要了她的命啊!”
“玉虚,之前的事还没有罚你,你现在倒为别人求起情来,现在你给朕回玉虚宫闭门思过去!”玉帝瞪着眼睛说。
“皇兄……”玉虚公主央求着,却被玉帝打断,“住口!退下!”
“之前多谢公主帮助,今日公主也不要再为天玥说情了,您的大恩大德,天玥来世再报!”天玥望着玉虚公主说。
玉虚公主只好起身,悲悯地看了一眼天玥,退回队列里,自己干着急却毫无办法。
这时刑架从地上慢慢生出,随之而来走过两个天兵,他们向玉帝王母施礼过后,便将天玥往刑架上拖拽,洞庭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了天玥的手,他脸色惨白,手心冰冷,同时却对那两个天兵挥舞着另一只手,恼怒地叫,“你们不许碰她!不许!”
一个天兵将洞推倒在地上,洞庭抓着天玥的手蓦然松开。
“相公!”天玥泪光闪烁,她心里清楚这一次凶多吉少,也意识到这一次要和洞庭永别了,虽然她心有不甘,但是终究无力回天。
天玥被绑到了刑架上,一个天兵手持神鞭,站在了天玥面前。天玥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泻下来,衬托着清秀的脸庞。皮肤细致却苍白,鼻梁小巧挺直,眉毛如画,双眸如星。那双水漾的眼睛无限深情地凝望着洞庭,她眷恋地看着洞庭,眼睛一眨不眨,她要牢牢记住洞庭的样子,要用一把刀将洞庭的面容死死刻在心里,万年不化。
“相公……”天玥声音颤栗,她有千言万语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目不转睛看着洞庭,这一刻真的要崩溃了,她舍不得洞庭,真的真的舍不得啊!
“行刑!”王母一声令下,天兵扬起了神鞭。
天玥却突然大喝一声:“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王母问。
“娘娘,既然罪责在我,就请您放我相公回家!”天玥恳求道。
“等你受完刑,朕自然会放他走!”玉帝说完一挥衣袖,天兵挥动神鞭,“啪”一声鞭响,天玥不由得惨叫一声,雪白的衣裳顿时出现一道血痕。紧接着,又是一鞭抽到天玥身上,天玥的皮肉被十几个刀片刮起,鲜血淋淋,染红了衣裳,众神看得心惊胆战。
“娘子--”洞庭声音凄厉地叫着,他红着眼睛扑到天玥身上,紧紧抱住她,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们打我吧,我替她受刑!打我!”
天兵转身望着玉帝王母,玉帝便说,“不用管他,继续。”
于是,天兵扬起神鞭,挥了下去。这一鞭,打在洞庭背上,洞庭咬着牙齿吱吱作响也不肯发出声音,却满脸涨红,额头上青筋跳起。
“你走开啊!”天玥哭着喊,“谁要你替我受刑,走啊!”
“我们要……福祸……与共……”洞庭话音未落,又是一声鞭响,洞庭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呻吟,嘴唇被他咬出了血。天玥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从面颊上滚落下去,“求你了洞庭,你起来啊,难道你要我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吗!”
“我不能……看你……死在……我面前啊……”洞庭挣扎着说,脸上又是汗又是泪又是血。
一鞭接着一鞭打在洞庭背上,神鞭的刀片上滴着血,而洞庭的背早已血肉翻飞,很多神仙已经目不忍睹背过脸去。玉虚公主大喊着“皇兄,不能再打了啊,他有什么罪啊--”
“他咆哮天庭,辱骂本宫和玉帝,你说他有没有罪。”王母盯着玉虚公主说。
天玥拼命摇着头,脸上泪痕狼藉,洞庭受刑,比她受刑还要痛一千倍一万倍。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如此痛苦,天玥闭上眼睛,向洞庭送上了她的嘴唇,立刻,他们紧紧吻着,热烈地、激动地吻着。那份热烈,他们这一生都不曾有过。天玥似乎要把她全身的热力和全心的感情,都藉这一吻来发泄净尽。更似乎想把她所有的生命力都在这一吻中注进洞庭的身体里,让这个吻来减轻洞庭身上的痛。洞庭更是狂热而缠绵,借天玥唇上的温度努力忘却身上的巨痛。天玥和洞庭深情、忘我、痛楚、惨烈地吻着,洞庭嘴上的血浸染了天玥的唇瓣,两个人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脑海里浮现出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有欢笑,有泪水,有争执,有甜蜜,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一切一切……
洞庭越来越虚弱,他觉得眼皮好沉,背上的痛似乎也感受不到了,他在天玥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相公!我爱你!你不要睡,你听见了吗!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天玥彻底崩溃了,她哭得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面对此情此景,一些神仙都被深深感动了,玉虚公主不顾一切冲出来,对玉帝王母说:“皇兄皇嫂请你们开恩吧,天庭是无比神圣的地方,难道你们真的忍心看着这样一对相爱至深的人惨死吗?传出去,人们会更加指责我们神仙铁石心肠残忍无情啊!”
“请玉帝和娘娘开恩!”二郎神紧接其后站出来,单膝跪地说道。
威严将军心底也深知天玥和洞庭的这份坚定感情,也终于出列求情道:“请玉帝和娘娘开恩,饶恕他们吧!”
接下来,所有神仙都面向玉帝王母,异口同声说,“请玉帝和娘娘开恩!”
“罢了罢了!停下吧。”玉帝终于打开金口说。
天兵便收手,洞庭却依旧一动不动死死抱着天玥,而人早已昏厥过去……
岳阳城大街上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今年的金科状元衣锦还乡。高健生穿着红袍,跨在马上,满面春光,向街道两边的人挥手致意。浩荡的队伍停在胡府门前,高健生下马,亲自敲门,秦伯打开门,一看是状元郎,刚要请安,却被高健生拦住。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见一个人,就是绮凝。他手里拿着临别前绮凝送给她的蝴蝶发簪,兴奋地说:“秦伯,绮凝在吗,我要见她!”
秦伯面露难色,他半天说不出来话。
高健生问:“怎么了,她不在家吗?那我就在门口等她回来,我答应她,等我高中,就来迎娶她。今天,这顶官纱,就是我的聘礼!”
这时突然翩然飞来一只粉色蝴蝶,在高健生眼前挥动着蝶翼,落在高健生的手上。高健生欣喜地注视着蝴蝶,他发觉这个蝴蝶竟然和发簪一模一样,不知不觉地呆住了。
在胡家,天玥和洞庭的房间里,一个年轻女子正抱着莲儿,她就是红绸。黑鹰的死,使加在她头上的封印慢慢解除,红绸逐渐恢复了记忆。原来她真的是琴心!正如吕庆捷所言,她被送到了云南。一次意外让她跌下山坡,被黑鹰救起。黑鹰用法术封印了她过去的记忆,给她传输武功,将她洗脑,成为用来对付天玥的工具。红绸慢慢恢复记忆之后,她来到了胡家。她说,她要用一生的时间来赎罪,尽管她想起了她和吕庆捷的点点滴滴,却不愿嫁给他。她要照顾莲儿来弥补她对天玥的伤害。
灵霄宝殿上,玉帝面对众神的请愿终于开恩。看着重新跪在地上的天玥和洞庭,他做出最后的判决,“将池天玥打回原形,打入长白山天池池底,永世不见天日!”
天玥眼里噙着泪珠,手却和洞庭紧紧相握。
洞庭已经醒来,但是身体十分虚弱,他奄奄一息对玉帝说,“没有天玥,我不能苟活。玉皇大帝,我请您准我和天玥永远在一起。”
王母轻叹了一口气,看了这么多,听了这么多,她终于心软下来,对玉帝说:“那就成全他们吧。”
“好吧,那就将这个凡人变成天池怪兽,让他在长白山天池里生生世世和仙玥神珠在一起。”
“谢玉帝,谢娘娘!”天玥和洞庭不禁齐声道谢,狂喜燃亮了他们的脸,两个人紧紧相拥,声音里充满了生机,“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是啊,天玥和洞庭,永远都不会分开了。无论日夜星辰怎么变化,凡间多少朝代兴衰更替,在长白山天池里,都有一只不为人知体态巨大的怪兽,在矢志不渝地守护她心爱的妻子,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