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玛依娜背着蘑菇向寨子里走去,她进了一条小巷。巷子很窄,两边的房子层层叠叠,家家相通,户户相连,房子石砌泥抹,房顶盖有厚厚的草。房子都很破旧却给人古朴的感觉。尔玛依娜推开一扇黑黑的小门,走了进去。屋子里光线很暗,只有头顶的天窗透着一线光进来。天窗下,一个妇女正在织布。
尔玛依娜走过去,叫了一声:“阿妈。”
妇女停止织布,抬起头,看了尔玛一眼:“尔玛,回来啦。”
尔玛依娜放下背筐,走到阿妈面前:“阿妈,我回来了,这是我采的蘑菇。”她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弄成这样了?”阿妈责怪着,蘑菇弄碎了不好卖,她不明白,一向细心的尔玛,每天到山上采蘑菇都是很干净整齐的,蘑菇也很完整,因此,她蘑菇的价钱都很不错。
“我,”尔玛差点说出遇到野猪的事,可她怕阿妈担心,“我不小心,把蘑菇弄坏了。”
“你是在山上遇到野猪了吧。”阿妈问。
“我。。。。。。”
“天啦,你伤到没有?我叫你别一个人到深山去,你就是不听,要是真的野猪伤了你,那你让阿妈怎么活?”阿妈边说边拉住尔玛看她。
“阿妈,没事,一位大叔救了我,他是打猎高手。阿妈,高山上有很多蘑菇,还有药,我下次小心点。”
“小心点,小心点,一猪二熊三老虎,谁都要你的命,你大哥不就是让野猪咬死了吗?”阿妈哭起来。
“阿妈,别哭,别哭,我不去了行吗?”尔玛依娜扑在阿妈怀里,她像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阿爸呢?”
阿妈叹口气说:“又到头人家做差事去了,听说这次是要运东西到CD,要走好多天呀。”
“怎么又是我阿爸,还要去CD,天啦,这山高路远的,路上还有土匪,阿爸怎么就不推了呢?”尔玛依娜着急了。
“推,头人家的差事能推么?不要命啦。谁让我们家借了头人家的银子和口粮呢?今年天不好,可能又没有收成,又还不上头人的口粮了。”
这时,从角落里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尔玛依娜走到床边,那床破烂了,棉被补了又补,已经看不出花纹,但还是干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躺在床上,她边咳嗽边喘。
尔玛给她拍背:“奶奶,你好些了吗?”
一个老妇人缓过气来,“没事,我好多了。”
阿妈端来水,给老人喝着水。
尔玛依娜看着奶奶咳嗽得很厉害,便说:“不行,阿妈,我去叫余大爷来看看,给我奶奶化水。”
“已经看过了。化了水,还扯了草药,都不管用。”
“不行,我一定要去。”尔玛站起来。
“别去了,好孙女,你余大爷说了,人的命天神管着的,人抗不过天神呀。我七十多了,也活够了,看到孙女长大了,我也放心了。”
尔玛依娜站起来,说了声:“我要去。”说完,离开奶奶,走出家门。
尔玛依娜来到释比余大爷的家。余大爷是寨子里的释比,所谓释比是寨子里边掌管祭祀的德高望重的人,他是羌民的宗教领袖,又是羌族文化传播者,又是羌族山寨里兼职的医生,但他们不脱产,也有自己的家庭。余大爷的家在寨子东边,也是一个很普通的羌族民居,房子也很破旧,所不同的是堂屋里修有很大的神龛,神龛上供着牌位,点着香火.过堂屋有一小间,地中间挖有一个火塘,这是羌族人会客的地方,墙上挂着羊皮鼓、猴皮帽和法器等。
尔玛依娜走进余家,只见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正坐在火塘边绣花.
尔玛依娜问:“正花姐,你爷爷呢?”
叫正花的少女抬起头,看到尔玛依娜很高兴,“是尔玛依娜呀,快坐,我爷爷上山采药去了,你找我爷爷,是不是你家奶奶走了,要我爷爷做法事?”她站起身,给尔玛让座,又拿核桃又倒水。
“哎呀,不是,我奶奶病得很厉害,在吐血啦,我想请余大爷给我奶奶化水。”尔玛依娜很着急。
“我问过爷爷了,他给你奶奶看过了,也化了水,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了。”正花也很难过。
“你是说,你爷爷救不了我奶奶,那怎么办呢?”
“你回去吧,我爷爷都说没有办法,就肯定没有办法了。”
“是啊,连你爷爷都没有办法,那我奶奶就没有办法救了。那,我回去了。”尔玛最后一线希望没有了,她离开余大爷的家。
松明灯下,尔玛和阿妈在给奶奶喂药。
奶奶看到自己的媳妇和孙女为她的病操心,很过意不去,“我的病都这样了,还用什么药,让我死了算了。”
“阿奶,你不许死,不许死。”
“阿妈,睢你说什么呀。”
“他爸有消息吗?”
“没有,可能已经到CD了。”
阿妈心里很担心。那时候到CD要翻山越岭,岷江大峡谷山高路悬,而且沿路有土匪抢劫马帮。许多人死在这条路上。
“哦,秀花,可苦了你,嫁到我们尔玛家几十年来没有过好日子,那年尔玛的爷爷病了,你伺候着。”
“阿妈,你说什么呀,我是你们家的媳妇呀。”
“好媳妇呀。我。”
“阿妈,你别说了,你要好好养身子呀,别想死呀死的。”
“是啊,奶奶,你要好好活着,余大爷化水治不好你的病,我就带你到CD去,听说那里啥病都能治好。”
“尽瞎说,去CD,怎么去,你以为你是头人呀,就连马头人他们家也难得去CD,你一个丫头。”
“我,我。”
“你今天是怎么哪,一口一个CD,一口一个CD,听谁说的呀。”阿妈很奇怪。
尔玛依娜脸红了,像被阿妈看穿了心事。“我,我没有啊,哎呀,阿妈,我不说了,那我们去县城吧。”她也知道,她们去不了县城,到县城也很远。
“那儿也远呀,你奶奶能骑马还是坐轿呀。”别说她们雇不起马和轿子滑杆等,就算雇得起,奶奶的身体也不能坐呀。
尔玛为难了。
“好了,好了,别争了,我的孙女儿脸都红了。”奶奶为她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