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赵慧芬手握着云云鞋,想起她和老郑在一起的日子,想起老郑最后一次到青云寨来看望她的情景,眼眶依然湿润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肚子里的孩子开始有动静了,胎动还厉害,想到这个孩子没有出生便失去父亲,心中也有些伤感。
但她又似乎听到老郑的话,看到老郑严厉的眼神。“慧芬,我走了,你要带好孩子,要在羌山继续战斗。”她想,她不能脆弱,羌山的工作千头万绪,容不得她悲伤。
想到这里,她把云云鞋放好,平静了一下心绪,走出山洞,看到寂静的山野,抬头看到一弯新月挂在天空。心想,现在是九月,红军走了快一个月了,眼看十月初一要到了,这是羌人的传统节日,在这传统节日里,敌人又会玩什么花样呢?还有,被敌人抓走的乡亲,包括尔玛依娜的妈妈,难道让他们在敌人的监牢里度过羌年么?
寨子里几乎天天在抓人,很多人逃到山上,赵慧芬又转移到另一个山洞里,把这个山洞让了出来。
红军伤员的伤几乎都好了,他们穿上羌装和羌人也没有什么区别,释比便离开那个山洞,到离寨子较近的山洞里。他依然在为姜保的儿子宝儿治疗,尔玛依娜和余正花也将这个可怜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悉心照料,宝儿的精神状态要好一些,至少不再惊厥,哭泣的时间少了许多,只是依然要自己的爷爷抱着睡觉。他想回家,他不想在山洞里生活,想回家,想阿爸,还想他的小伙伴。
他也能认出自己的干阿爸尔玛吉雄,见到他会露出笑脸,见到尔玛依娜和余正花更是是很,左一个姑姑,又一个姑姑的。一下不见她们俩,他就大哭,因此,两个女孩不得不用更多时间去陪这个孩子。
也许是寨子里太冷清的缘故,马头人不得不在山上路上贴告示,让寨子里的人下山,还说羌年快到了,请乡亲们下山准备过年,马头人也不再追究红军的事情了,只要乡亲们能回家,比什么都好。
余正花的父母和弟弟在茂州没有呆多久,因为那里实行保甲制度,保长经常到他们家来过问,还要余正花的外婆他们家出保证金。逼得他们的父母不得不离开茂州回到寨子里。
当他们提心吊胆地回到寨子,还没有进寨子就被士兵挡山门外,他们说他们是寨子里的人。士兵不相信,将他们押进官寨。
马头人走过来,“怎么,想跑,还不是回来了,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
“我们不是跑,我们是走亲戚去了。”余父说。
“是啊,我们,我们想到茂州给我女子说亲。”余母说到。
“算了,能回来就好,过去的事我也不计较了,对了,你们看看这个。”马关头人拿出一张写好字的信纸给余父看。
“这,我不识字。”余父本来想接过纸,但想到自己不识字,便说。
“念给他听。”马头人将纸给斯柯舒说到。
斯柯舒接过信纸念到:“今年由于天干旱灾严重,又由于红匪做乱,青云寨的羌民无法维持生活,特向头人借粮一担,按规矩秋后应该还粮两担。”
“什么?您当时不是说送给我们粮食么?”余父一听这不文不白的文书,急了,说到。
“切,我们马头人的粮食有那么好吃的么?你们这些人不识抬举,马头人对你们那么好,可你们却要跟着红军,所以,哼,你们找红军要粮去?”斯柯舒说到。
“我也是没有办法呀,我好心好意送给你们粮食,可是你们吃了却和我做对,你说,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头人,我们没有跟红军呀,我们是拥护头人的。”
“你们还拥护头人,我呸,你女儿在红军宣传队里,唱山歌宣传红军,你阿爸还给红军政委喝酒。”
“行啦。”马头人一摆手,“过去的事就不用说了,大家都是一个寨子的,这青云寨的大事小情还得靠我,我何必和你们计较呢?你回来就好,这样吧,你到山上去把你阿爸和女儿叫回来,让他们别像野人一样在山上呆着,这总行了吧。”
“这?”余父犹豫着。
“这什么?”马头人问。
“你不会逼我女子嫁给斯柯舒吧。”余母接了一句,余父拉了一下妻子的手。
“哈哈哈。”马头人笑起来,“斯柯舒呀,你这个斯柯舒呀,在这寨子里怎么就没有一个姑娘瞧上你呢?也怪你狗粪抹不上墙呀。放心,我们不会的。你斯柯舒要有本事赢了正花姑娘的心,正花姑娘就嫁给你,要不,别谈。”马头人笑着。
余正花的父亲和其他寨子里没有上山的人又到山上满山遍野地找他们的亲人回家,还说马头人不追究过去的事了,要大家回家。
尔玛吉雄和卓嘎说,这是敌人的阴谋,让大家不要听信马头人的谎话,不要回家,如果回家了,怕马头人对他们不利,可是,有些人担心着自己家里的牲口,有的人不愿意像野人一样在山野里生活。有些人偷偷下山了。
“马头人又想出什么鬼花样了,我们不要上他的当,赵大姐,我们和他们拼吧。”尔玛吉雄说。
“对,让他把我们的阿妈还来。”尔玛依娜说。
“不行,不能蛮干,不能莽撞,我们没有实力和马头人硬拼呀,现在他还有赵德华的部队。我们要有坚持长期的斗争的准备,我们已经牺牲太大了,不能再冒险,把群众放在火坑上烤呀。”赵慧芬告诉冷静地说。
“那赵大姐,我们怎么办呢?”
“既然他们要我们大家回寨子,我们就回,我们不能把寨子留给他们呀。这青云寨不是他马头人一个人的。那是我们的家,我们凭什么不回去呢?”
“可是,万一他们又要害老乡呢?”
“我分析他们要你们大家回寨子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他们认为经过他们的大屠杀,大家都害怕了,镇压手段用过了,当然就得哄一哄大家呀,这就是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个吃。”
“我不要他的糖,我可不会忘记他曾经给过我一巴掌呀。”
“光记住可不行,我们得随时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给他一拳,让他痛得喊不出来。”
“我明白了,如果我们躲在山上,这拳就没有办法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