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听到韩子高要修缮故垒的建议时,候安都是拒绝的。
“不可行!拿侯景的堡垒来御敌,被说道出去,那是多丢面子的事!”候安都的头摇的像个棒槌一样,古铜色的脸上满是不赞同。
韩子高轻轻点了点桌上铺开的地图:“能把敌人之物,为我所用,怎么会是丢面子呢?”
候安都仍有些犹豫:“又不是非要从这几处筑垒不可,你看,三郇关此处也可行的,还有崮妠河......”
“但终究要花费更多的人力物力。”韩子高指尖落在地图上,在大航周围画了个圈,“当年始皇陛下所建长城,被后代帝王每每加以修缮以固河山,可有感到丢面子一说?”
候安都哑然了下,无可反驳。
候安都终是应了韩子高的提议,只是心里,不觉间留下了一个疙瘩。他怎么觉得,每次和韩子高商议事情,总会被韩子高带到另一边去,总会和自己初时的想法相悖。他知道自己向来心高气傲,即便有些事情做得确实颇有不妥,但也绝容不得比自己职位低的人如此直白刻薄地指出。可这韩子高,竟总能让他不知不觉间就违背了自己初时的心意还不觉得恼羞成怒,这让他郁闷间又有些疑惑——若是换做旁人,只怕自己早就起了厌恶和疏远的心思。
候安都满腹的牢骚和郁闷,既想找个人说道说道,又想找个地发泄发泄,可扭头一看,惹得自己郁闷的原主一脸正严肃正经地敲着桌面,虎口处擒着的笔在一旁铺开的草纸上点点画画,顿觉那满腹的郁闷真真如同泥牛入海般,溅不起一丝的浪便没了踪影。
罢罢罢,既然心意如此,那便本该怎样就怎样,想这么多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嘛。
绍泰二年三月一日,徐嗣徽五千精兵至石头城。
三月三日,徐嗣徽于南秦淮河南岸筑两栅,与梁军相拒。
三月三日晚,胡墅败将柳达摩逃溃至石头城,并散兵三百,与徐嗣徽同驻石头城。
三月五日,徐嗣徽率军攻冶城栅,陈霸先亲率铁骑精甲出明门袭击,徐嗣徽攻而不得。
相隔三百里的大航城内,候安都披甲挂带,正襟危坐,正欲出征北上。
早上刚刚收到冶城捷报,陈霸先击退叛军,恐叛军从河道遁逃接应北齐援军,命候安都率军截堵。
“韩子高!”候安都扬声叫到。
“末将在!”韩子高那身黑色的甲胄仍然显得有些违和,但在胡墅一战后,随军同站的这五千军士卒,再无人敢去取笑和质疑那身老成杀伐的甲胄下单薄却蕴含着爆发式力量的身躯。
“本将出征之时,着你暂接领将之职,管三军悉事!”
“末将听令!”韩子高应声,单膝跪地领命道。他墨发尽数笼在漆黑虎头的铁盔中,顶端一缕红缨耀眼夺目,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扬起。
候安都满意地点点头。
把这大航交给韩子高,他竟然很放心。自收到捷报和军命后,他就在想让韩子高暂且担任主将,独守大航。他问过自己,韩子高太过年轻,是否堪当如此大任?但是相较之下,也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此时看到韩子高的模样,竟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战场上的韩子高,和平日里的韩子高,似乎没有什么差别,但若细细思量,便会感觉的到,此时一身甲胄的韩子高,周身隐隐弥漫着从容不迫,骁勇决断的气度和那不易察觉的杀气。许是他的面容过于出色,总让人不自觉看了他堪比皎月的面容,而忽视了他周身的气度。
这样的人,有时让人容易轻视,却又有时,让人觉得不容小觑。
可无论怎样,候安都这些日子倒是更深刻的了解了韩子高——这个人,任何时候都绝不会像面上那般好对付。
“好!”候安都长啸了一声,拍马转身,声音亮如洪钟,“出发!”
候安都的背影消失在大航城外韩子高视野能及之地。
韩子高抿着唇,目光看着候安都离去的方向,心思却已经飘到了别处。无论这徐嗣徽拦不拦的住。北齐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这建康城一战,绝对无法避免。
只是,陈茜他,究竟为何让他和候安都守着这大航城,这几日修缮侯景故垒时,他把这大航城周边也转了不少,以他拙见,这大航距离中南一带的路途并不十分顺畅,更是易守难攻之地,只要这故垒修缮完成,任他五万军马,也抵挡的住,就算在北齐大军来时还未修缮好,也能抵御一二,所以,北齐从此处攻来的可能性,可谓是少之又少。
还有一件事也让韩子高心中生疑,当初率军赶来援助候安都之时,陈茜只说了让他等拦截柳达摩物资,以断叛军军需,可这驻守大航,却是丝毫也未提及。如今,所缴船只粮草马匹,已派人沿江绕道直送冶城和建康,而候安都应陈霸先令,西行拦截徐嗣徽,他一人领这胡墅六千降军并自己编下一百人驻守大航。把这六千降军滞留于大航,是否过于浪费和小家子气了。降军不能担大任,却也不能不用!韩子高当初有信心凭借一己之力说服降军,却并不代表他有信心安抚投降却无法征战以戴罪立功的惶惶不安的心!
以他对陈茜的了解,他断不会做这等既无用又有些隐患的事。难道是有特殊情况?还是......出了什么事?
韩子高目光望着远方五星你城的方向,心下,隐隐的不安。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