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老五听了一阵,被曲调所惑,想起自身伤心处,眼眶湿润,低头试起泪来,不擦还好,越擦越觉伤心难忍,泪水是越流越多,终是忍不住,一屁股坐下地,哇哇嚎啕大哭起来。
卯翁柳本也是觉得极是伤心,眼中泛起丝丝泪花,但听翁老五哭声一起,心中咯噔一下,醒过神来,猛地想道:“这曲音有古怪。”
那瞎子拉着琴弦,一味唱着,琴音清寒,声调凄凉,屋中弥漫着浓浓的悲戚之味。翁老五是坐在地上,眼泪鼻涕齐齐横飞,也不知他到底有着多少伤心事,竟是哭个没完没了。
卯翁柳虽明知曲调古怪无比,但苦于身无半点劲力,不能运功相抗,听着听着,随着那阵曲声思绪慢慢飞回到十数年前,阿草远嫁翁家之时,心中顿感悲凉无奈,又转到夫妻反目,老死不相往来之事上,伤心处更是无法抑制,两行浊泪,沿脸颊缓缓落下。
翁老五哭了一阵,渐渐力竭,双手乱拉乱扒身上衣物,形似疯癫,转眼将自己身上衣物扯拉个精光,赤条条坐在地上,双手不停,撕扯着那些脱出来的衣物,一会哭一会笑,竟进入到了癫狂状态之中。
那瞎子再唱一阵,侧耳凝听,听得翁老五与卯翁柳已是毫无声息,想来已被音律所惑,昏迷过去了,遂停了音,站起行到二人身前,先是蹲在地上摸索一番,摸到翁老五赤身**,出气多进气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瞎子点点头,似是甚为满意,又立起身,行到卯翁柳所在,伸手摸来。
一触卯翁柳所在之处,瞎子心里一惊,不似人体,倒是粘粘黏黏的,不知是何事物,瞎子眼不能视物,眉头紧皱一下,双手上下摸探起来,触手之处,皆是又粘又黏,缠得双手既不舒服,而且此物摸起来又软又薄,似乎还是中空的,像是蛛丝一类的物事。瞎子心里急转几下,百思不得其解,大惑之下,想抽回手来,双手却已被那物事牢牢缠住,挣脱不开。
瞎子大急,使力回收,想不到那物事却是越缠越紧,他越使力,手上就越紧,根本挣脱不开,瞎子伸出一腿去蹬那物,想借力收回手来,想不到这一脚过去,也被粘住了。
就在瞎子死力挣扎之时,耳边突感有人轻轻吹了口气,已听身旁有人笑道:“你会以音伤人,我也不赖,会以网缠人,如今瞧来,我是比你更高明一些。”瞎子一闻此声,顿时面如死灰,已是知道伤人不成反而中了别人的道了。
那人正是卯翁柳,他眼见翁老五发狂,知道自身功力已是不足以抵抗这要命的音律,正心急间,却感觉衣内有物在动,取出一瞧,却是一只五彩毒蛛,瞧到此蛛,顿时心念一动,当下从腰间取下一只硕大的葫芦,盘腿坐下,拨开葫芦盖子,只见里边爬出密密麻麻小如芝麻的蜘蛛虫儿来,它们一爬出来,立刻沿着卯翁柳双手往他身上爬去,卯翁柳立马闭眼闭息,任由那些小蜘蛛密密麻麻爬满全身,这些蜘蛛边在其身游走边吐丝不断,转眼间将他缠得严严实实,蛛网一起,那些要命的音律声竟然也小了好多,待蛛网结完,已是听不到外边任何声息。
待丝网结完,那些小蜘蛛竟是通灵之主一般,又纷纷沿着他的双手爬回到那大葫芦之内,转眼间散得干净。卯翁柳将葫芦重又盖好,藏身于蛛茧里边,等待良久,便见蛛网被人拉扯不断,知道外边已是将人缠住,他左手戴着金蚕丝套,不惧天下任何奇毒丝网,那些丝网一碰到此套,立即化为乌有,他左手拉扯不停,将自身上下缠结着的丝网拉下划开,从蛛茧后边破开一个大洞钻了出来一瞧,正碰到那瞎子正被蛛网死死缠住,兀自在使力挣扎不休。
瞎子此时双手一脚被蛛网束缚,动弹不得,反而平静下来,问道:“擅长虫蛊防身,你不是我寨中人,到底是何人?”
卯翁柳笑道:“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定要见见你家寨主,所以,少不得你还要被此蛛网多缠一会了。”
瞎子叹了一声,道:“你能破了毒老之毒,又不被我音律所惑,想来必是高人,罢了罢了,我也拦你不住,你自个儿上去吧,不过实话相告,要见寨主,可还没那么容易的,希望天亮之时,莫让人来收你之尸。”
卯翁柳笑容一收,冷道:“呈你吉言,老夫命大得很,没见着你们寨主之前,我这老命,谁也取不走。”言罢也不再理他,拔腿就走,才走两步,觉得脚步一软,几乎跪下地来,忙一撑身旁椅子,堪堪站住。
瞎子耳力极好,就这么个细微声响,他已是听得明白,微微一笑,道:“你身中毒老之毒,终究还是解不了的,再被我曲音所惑,毒气又增了几分,就你现今这个状态,是见不到寨主的。”
卯翁柳知他说得是事实,自己现今一身功力,早去**,已和普通人无异,能闯过瞎子这关,纯属侥幸,上边尚有一层,能过了那层,方能抵达翁家寨主所在。可眼下,先不说能不能见到翁家族长,单说上边那层,必定极是凶险,不说什么使毒之事,单说一般粗浅的拳脚功夫,都能将自己毫不费力的打倒。
瞎子见他不应不答,脚步也不再往前行走,只道是他怕了,又道:“若是怕了,就快快退下,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估计寨主有好生之德,还能饶你不死。”
卯翁柳冷哼一声,也不接话,强忍一口气,稍加休息,便又抬步往前行去,到了那梯子之前,左手扶住栏杆,抬眼往上望去,这层建得好高,梯子绕着树壁盘旋而上,也不知绕了几圈几道,上边才隐隐见着个隔层,至少得有十数丈高。
卯翁柳心中暗思一会,便扶住栏杆一步步往上行去,为保持体力,他行得甚慢,一步也就一个台阶,落地甚轻,几乎无声。行了一会便休息一阵,再往上行一段,如此反复。下边传来瞎子嘶哑的笑声,听似鬼哭,边笑边道:“你见不到寨主的,见不到的……”树洞空旷,传来回声阵阵,听来就似四面八方都是那瞎子之声一般。
才往上行了一半,卯翁柳双脚就如同灌铅,几乎迈不开步子来,外边隐隐传来鸡鸣声,“应是寅时了,再过一会,天便大亮了。”卯翁柳暗暗心道,抬头望去,也就三五丈的距离了,可在他眼中,就似走了一世也走不完的感觉。
卯翁柳咬紧牙关,一步一捱的往上爬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今夜必须见到翁家寨主,否则天一亮,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了,自己能不能活着行出翁家大寨,都是个未知数。
终于见到那隔层盖板了,很近,好似又很远,卯翁柳吃力甩甩头,心道:“怎么突然感觉好困?眼皮子几乎睁不开了?”本来就浑身乏力不堪,此时再困意上头,更觉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眼瞧着那盖板就近在咫尺,可愣就是没了力气再往前一步。
卯翁柳喘着粗气坐在梯板上,头里感觉昏昏沉沉的,双眼已是眯成一条缝,想要极力保持清醒,就越要是想睡了过去,更要命的是,右臂封穴已久,气血不通,此时已是毫无知觉,连酸麻感都感觉不到分毫了。
卯翁柳知道如今已是生死一搏的紧要关头,若是一时不慎昏睡了过去,也许就真的如那瞎子所言,再也见不到清晨的日出了,天一亮,往外抬出的将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谁能知道,夜闯翁家寨主的外来客,就是卯家寨的寨主呢?
卯翁柳勉力伸出左掌,掌心朝上,袖间缓缓爬出一只体态肥硕的蚕虫来,此虫通体金光闪闪,浑身透明,背部竟还长有一对极薄肉眼难于分辨的羽翼,微微扇动着,发出轻微的撇撇声响。
卯翁柳盯着它苦笑道:“蚕儿啊蚕儿,本不想让你出来的,只是如今已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若再不劳你大驾,恐怕难捱到清晨,是死是活,就瞧你的本事了。”
那蚕虫似乎像是听懂他的话意一般,微微抬起它那小头瞧了卯翁柳一眼,又低下头去缓缓转身爬回卯翁柳袖子之中,卯翁柳待它没了踪影,将腿收拢,盘膝坐着,将右手解了穴,双掌分放膝上,掌心向上,闭起双目来。
不一会工夫,只见卯翁柳面上忽青忽白,面上肌肉微微抽搐,眼角不停跳动,似在痛苦中煎熬一般,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他才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瞧他样子,倒是恢复了不少气力,想来是金蚕之功了。
他左掌抵在那盖板上,掌力微吐,啪的一声,已将那盖板推得往里翻飞上去,他脚步不停,已是窜了上去。上边情况不明,怕被人偷袭,他一上到上边便双掌护住前胸,身形往一侧闪了过去。
百忙中眼角余光一扫,不禁大吃一惊,停了脚步,只见这层屋阁里边空空如也,别说是人,就连家具物什也不见一件,一片空空荡荡。
卯翁柳小心翼翼闪出门外,在外屋来回搜寻一番,皆与厅内情况一样,无人无物,不禁心下大奇道:“奇怪,怎么无人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