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瘸子轻咳两声,有些发窘,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翁老五却不与翁瘸子一般心思,他此时心中兀自冷笑道:“你不知?骗得了谁?若没你点头许可,就凭翁大那病夫,敢同时调令五老出山?”
阿草沉默片刻,笑道:“两位长辈莫要卖关子了,直说了吧,继达派您们五老出山是为了何事?”
翁瘸子答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去了一趟卯家。”阿草身子抖震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异色,也不答话,静听翁瘸子下文。翁瘸子丝毫没注意到阿草的异样,继续道:“想来,你家二女也该到出嫁年龄了,继达侄儿想你嫁来我们翁家也有十数年了,娘家人面都没见着,怕你寂寞,思念他们得紧,就让你阿妹来翁家陪你的吧?”
阿草面无表情,无喜无悲,淡淡道:“就这样?那人接来没有?”
翁瘸子瞧她如此平静,感到有些诧异,正要答话,翁老五抢着道:“是这样的,我们是到了卯家,亲家见面,自然热情万分,死活不让我们走,再说了,嫁女此等大事,草率不得,起码也给卯家准备准备,怕家里等久,就差我等两人先行回返,报个信,好让家里放心,他们不几日就可接人回来。”
阿草道:“那就是人还没接回咯?”
翁老五道:“这次人是没接回,不过卯家也派人跟着我们来了,说是先行来看望下侄媳,也有十数年未见了,甚是挂念得紧。”
阿草面色一冷,道:“那卯家人现在在哪?”
翁瘸子答道:“就在我家中住着,本想一同带他前来,但估摸着还是先来给侄媳说上一声,有个准备,明日一早再带他前来相见。怎么?现在就要带他过来么?”
阿草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冷森道:“好你们两个长辈,亏你们还是翁家元老,怎么做事情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未经寨主同意,你们就私自带外人入寨?你们自个儿掂量掂量,违反族规,该受何等惩罚?”
翁家二老面面相觑,均不明所以,本以为带来的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定能引起阿草欢喜,万不料竟是招来此等结果。
翁老五瞧着阿草神色,估摸她心中所想,思来想去,也没了头绪,难不成这女人真的不认娘家人了?当下干笑着试探道:“侄媳,翁卯两家交好,他也是**家之人,差来瞧你一眼,也不能算是个外人吧?”
阿草冷哼一声,道:“好你个翁老五,违反族规还敢狡辩?我且问你,本族祖训上是怎么说的,就算客人,也得住在外寨中,须等寨中长辈一致同意,寨主他老人家点头,方可放人入来,你们这么随随便便就带人前来,眼中还有族规么?你们虽是寨中德高望重之辈,但若是纵容你们两位,族规就成了一纸空文,如何还能约束寨中人众?不然明日起,张三带来一人,后日,李四又引来两人,长此以往,翁家寨还不乱套了。”她这一番话下来,说得翁老五背后直冒凉气,唯唯诺诺大气也不敢出。
翁瘸子笑道:“侄媳妇,事情没那么严重吧?如今寨中长辈十去五六,寨主他老人家又久不露面,我们两人估摸着,反正卯家也是亲家,卯家人也是**家之人,差人来探望与你,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带他入寨的,这也算不得违反族规啊?”
阿草厉声道:“这都不算违反族规,还有何事不算?别说是我娘家之人,就算我家亲人亲来,你们这违规之事,一样也是赖不掉的。”
翁瘸子听得瞪目结舌,她连娘家来人如此大事都无动于衷,只计较什么劳什子族规祖训,还能再说什么,呆了半响,只得道:“那好吧,该怎么惩罚,你说个道道来,我们照办就是。”
阿草冷道:“把他杀了,你们二人自废一手,算是惩戒。”
翁家二老齐齐大惊失色,翁老五喊道:“就这么丁点小事,惩罚如此之严?何况我们也是为了你好,竟然如此不讲情面?”
阿草冷眼瞧了翁老五一眼,道:“小事?蝼蚁虽小,能毁长堤,此事若不严惩,将来必酿大祸。”说着转身就走。
翁老五见她要走,赶忙叫道:“他,他可是**家之人啊?”
阿草脚步不停,早上了绳梯,往上去了,半空中传来她的语声道:“你们自个儿回去吧,恕侄媳不送了,明日清晨提他人头来见,然后自废一手,这事了了。”便不再出声,绳梯摇曳声响渐小,想是去得远了。
翁老五听她去远,呸了一声,低声骂道:“这婆娘忒狠毒,连娘家人都不认,迟早遭报应。”
翁瘸子也是惊诧莫名,呆了半响方道:“她当真不认娘家人了?还要砍下你我两人的手?真不知道她打得是什么主意?”
翁老五一拉翁瘸子,道:“先回去和那人商量商量,他自然不想人头落地,我可也不想失去手臂,瞧这婆娘话语,是来真格的了,须得想个好法子应对才成。”说着匆匆步出屋外。
卯翁柳听翁老五一五一十说完,也是感到莫名其妙,半响出声不得,暗自沉吟一会,道:“她住处在哪,带我去见她。”
翁老五惊道:“那可万万不行,翁家寨有规矩,若未得允许,不得带外人去见寨中重要人物,我们已经违反族规了,再违反的话恐怕就不是一条手臂的事情了。”
翁瘸子冷冷道:“我就不信她真能做得出来,我倒要瞧瞧,她是怎么当着大家伙的面,斩下卯家人的头,砍下我们两个老家伙的手?”
翁老五皱眉道:“你这老家伙,如此迂腐,她有何事不能做得出来的?想当年,三儿不就因为一时性起,带了个外地的娘们回寨过夜,被她察觉,还不是砍下了三儿的一条手臂,那娘们也被乱棒打死,你想想,三儿还是寨主的亲生儿子,也是她的夫弟啊,都能遭此结果,我们两人在她眼中,顶个屁用。”
翁瘸子听他这么一说,叹了一声,也不再出声搭话。卯翁柳在旁听了,有些心惊忖道:“阿草几时变得如此狠辣异常了?”
卯翁柳深思一阵,道:“我还是要亲自去见一见她,反正你们二人也已经违反族规了,再违反一次又如何?”
翁老五连连摇手道:“你不怕她一见面就把你咔嚓了?”
卯翁柳冷道:“谅她还没这个胆。”嘴上如此,心中暗道:“若她不顾亲情,强行动手,我又该如何?”转念又是一想道:“阿草性情再如何变化,想来击杀自家亲人长辈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她还是做不出来的吧?”
翁瘸子道:“好,我带你去,有事我担待就是,翁卯两家交好,谅她还不至于蠢到敢杀了卯家来使。”
翁老五摇头叹气,见二人去意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无奈道:“他死了,我也活不成,罢了,罢了,我也一同陪你们去就是,大不了就是舍了这身皮肉罢了。”
卯翁柳笑道:“你就那么悲观?这趟一去,有时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说不定。”思量了番,道:“你们到了那地,就说奉命已把卯家人头带来,骗她放下梯子,就没你们什么事儿了,我自个儿一人上去。”
翁瘸子惊道:“这是为何?你竟然孤身一人上去犯险?”
卯翁柳沉声道:“我倒要瞧瞧,她对娘家之人,真舍得下手?”
翁瘸子摇摇头道:“话虽如此,但也太过冒险了,这种赌博方式不可取啊,万一她真撒起横来,一刀咔嚓了你,还不是死得冤枉?”
卯翁柳道:“你们只管依言行事就可,其他就无需多管了,我若无把握,也不敢如此乱来了。”
几人正说话间,突闻树下有些动静,便听下边有人叫道:“翁长老在家么?”
翁瘸子皱了皱眉,疑惑道:“如此深夜,什么人还来找我?”当下扬声答道:“在的,不知何人找我?”
下边那人喊道:“夫人差我等来问,那卯家客人还在么?”
翁老五惊疑道:“莫不是怕我们下不了手,或是怕你我连夜跑了?差人来监督的?”
翁瘸子望了翁老五半响,点头道:“倒也有这可能。”冲下答道:“人还在,不知你们有何事寻他?”
那人笑道:“也没什么事,夫人说客人远道而来,这山野之地,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怕引得客人笑话了,所以亲自做了几样点心,差我等送来。”
这一番话,只听得三人丈二摸不清头脑,面面相觑俱不明其意,一会说要杀,一会又差人来送点心,到底是杀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