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辰时。
无日,阴霾披离,飘着丝丝细雨。
高山峻岭,黄草绿林间。
虫夫人听了凌云霄带来的话语,吃惊不小,沉吟良久方道:“此计大大不妥,委实太过凶险了,稍有不慎,可就酿成大错了。”
凌云霄点头道:“晚辈也是如此之想,可晚辈那师兄执意如此,晚辈也实在无可奈何。”
虫夫人道:“老身去劝劝他,这是苗家人的事,他们的好意咱们心领了,可万万不能为了我们要如此冒险。”
凌云霄摇头叹道:“没用的,晚辈师兄向来脾性都是如此,只要决定了的事很难更改,恐怕此时已经和马帮众人一起到营地中了。”
虫夫人闻言拐杖重重顿地,长叹一声,眼望远山,沉默良久方道:“若是他们出了事,苗家人可就造大孽了。”接着转头对着众人吩咐道:“传老身话语,叫娃娃们加点劲,若汉人上路,继续跟上去追扰他们,但不必逼得太紧,达到扰敌的目的就行了。”
已有人应声去了,虫夫人转道:“昨夜一闹,可有损伤?”
一人恭敬答道:“回婆婆,枪弹无眼,岂有不伤之理,但幸有黑夜与大树掩护,倒也没伤着几人,死伤者都抬回寨中妥善安置去了。”
虫夫人点点头,道:“如此甚好,那我们就到前边去吧,只待他们午时上路,便可见机行事。”
阿侬行至凌云霄身旁,抬头望了他一眼,抿嘴一笑,也不答话,自顾和虫夫人去了。凌云霄望着阿侬婀娜俏丽的背影,心神一动,若不是现在非常时刻,真想拉住她好好说上一番话。
军营之中。
被苗人闹腾了一夜,滇军士兵是又累又困,虽说天一大亮苗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再来攻,可午时便要上路,此时还得收拾行军行具,哪有时间休息,个个是哈欠连天,精神萎靡不振。
时不时有各式各样打扮之人来到军营门口,或坐或站,人是越聚越多,瞧其打扮,自然是马帮中人,个个全副武装,刀枪林立。
快到午时之际,人群一阵哗然,纷纷让道,原来正是甲大诸人带着阳有仪等人来到,也不入营,和门口站岗哨兵说了几句,那哨兵瞧了他们几眼,便进去通报,不多时,便见刘老太爷带着洪通海急急迎了出来。
临来之际,阳有仪等人早和甲大诸人说好,称有急事要赶去省城,不能在此多呆,可阳有仪身上有伤,行走不便,知道马帮众人今日要走,便央求一起同步,搭个便车。甲大也是个重情义之人,虽说和阳有仪等人相识虽短,但也毕竟一同患过难,也算得上是患难之交,眼见他们相求,岂有不同意之理,自然答应得爽快,当下便拉着阳有仪诸人一同往军营中来了。
大伙见过刘老太爷,那老人与洪通海看见阳有仪等人同来,自是诧异不已,甲大把事情原委这么一说,老太爷听得也是合情合理之至,此时正值用人之际,也不见疑,当下拉着阳有仪之手致歉道:“那夜也是仓促之极,老夫不知你们为何人,出手伤了小兄弟,多有得罪,还望担待,这样吧,到了省城,老夫自当寻最好的西洋大夫给小兄弟疗伤,算是赔罪了。”说着抚须一笑。
阳有仪哈哈一笑,摆手道:“那都是误会,再说也是晚辈鲁莽,哪敢怪罪于老爷子?让老爷子赔罪,实在愧不敢当,这次还得求助老太爷,借车代步,赔罪之事,休提休提!”
老太爷跟着哈哈笑道:“此伤因老夫而起,自当有责送小兄弟上路,那是应当的事情。”众人见他们误会已解,尽弃前嫌,心中高兴,也是一起哈哈笑将起来,气氛乐融恰恰。
待众人笑毕,阳有仪佯装不知问道:“昨夜枪声响了一夜,今晨起来一瞧,满街的苗人皆不见踪影,不知是何原由?”
洪通海笑道:“你等是外地人,自然不知晓此地情由,此地素来苗汉不和,互相争斗是常有之事,昨夜里便是有群苗人上门讨打来了,是以闹腾了一夜。”
阳有仪“哦”的一声,佯装大悟道:“原来如此,苗人着实可恶,那今日上路,还得万分小心才行啊,只怕他们还会再来。”
老太爷点头道:“老夫也正有此虑,所以还得多多仰仗各位鼎力相助了。”言毕对着众人拱手作揖不止。
众人哪敢受他如此大礼,纷纷避让,甲大急道:“老太爷,这可万万使不得,我等能蒙老爷子垂青,叫来助阵,已是受宠若惊之至,哪还敢受老爷子如此大礼,这等事情,您老交待下来,说一声就行,我等自当全力,绝无二话。”众人纷纷出声附和。
老太爷忙连连摇手道:“哪能如此,老夫自个的事,却连累了各位英雄好汉前来相助,过意不去的应该是老夫才是,这个礼,你们是非受不可。”说着对着众人又是弯腰作了一揖,众人见他如此,也只得受了,心中个个是惊奇不已,只道这老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性情肯定极是乖张暴戾,想不到却是如此谦虚和蔼之人,想来传闻之事,大多都是谣言,不可轻信。
洪通海四处瞧了下,有些惊疑道:“甲老,那苗妇呢?”
甲大摇头叹气道:“早逃了,本是到洪水镇再寻她踪迹,却收到老爷子急信,仔细一想,还是老爷子事大,先助老爷子脱困再说。”
老太爷忙道:“甲老无需担忧,等老夫去了省城,完成了此担大事,自当再回此地,助甲老你找回那苗妇。”
甲大喜道:“有老爷子相助,何愁此事不成,老汉先在此谢过了。”说着也对刘老太爷行了一礼。
双方交谈甚久,谈意正浓之时,李孝堂匆匆行出,低声和老太爷道:“都准备妥当了,此事也近午时了,是否上路?”
老太爷点点头,道:“那就走吧,今天可得行急点,到入夜前能赶个百八十里路,离苗人势力范围越远越好。”
李孝堂应了,回身布置下去,他虽答应了老太爷,亲自带兵护送,可此地是水陆交通枢纽,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他自然也不敢全团出动,否则上头一旦怪罪下来,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是以留下冯参谋带领两个营继续驻守,他自己带着赵标的一营给老太爷压阵,这样一来,就是两全其美之策,既不怕上头怪罪,也应了老太爷之事,两头讨好不吃亏。
说是即时上路,但这么一大群人,既是军队又有马帮份子,调合起来也甚是费事,还是磨磨蹭蹭了好久,方以马帮弟子为前阵,军队断后,刘老太爷一群人居中慢腾腾的动了起来,上千号人,数辆大车,马匹甚多,杂七杂八,形成了一道杂乱不堪的长蛇,缓缓顺着马道朝远处行去。
虫夫人站在高山顶上,目送着他们离开,待他们完全脱出军营范围之外,头也不回冷声道:“让他们再多走十数里,便开始动手。”
阿侬在她身后低声问道:“阿婆,你说阳大哥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虫夫人摇摇头,轻叹道:“不知道,但愿他们无事吧!”
阿侬面露忧色接道:“凌阿哥,你们这些汉人都是好人,若天下汉人都如同你们一般,这世道就太平得多了,可好人为何总如此之少,现在还去为别人干那生死未卜的险事,希望老天睁着眼瞧着,别让他们出事就好。”
凌云霄心中也着实担忧得紧,但面上却装着若无其事道:“放心吧,阿侬,我师哥他们个个神功盖世,三人联手,世上鲜有敌手,不会有事的,你我只需静候佳音便可。”
虫夫人笑道:“你这娃娃,只怕是言不由衷的吧?不过我们也不能如此干等着,得加紧跟上去,若是见势不妙,也只得强攻了,老身倒是希望你的疲兵之计有效,不然可就伤亡颇多了。”
凌云霄被说破了心事,脸上一红,听虫夫人如此一说,正合心意,忙忙道:“正是,咱们可得跟上瞧瞧,经过昨夜一闹,再加一会反复纠缠不休,只怕那些人已是筋疲力尽,身心疲累,到了夜里,只待我师哥一动手,咱就来个里应外合,师哥在里边打得是噼里啪啦,我们在外边就放虫咬他们个稀里哗啦,哈哈。”说到高兴处,竟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阿侬白了他一眼,嗔道:“瞧你美的,你以为驱虫是那么好使的?万一错了一着,就不是驱虫了,而是招虫了,招虫咬死你!”
凌云霄给她抢白多了,也早已习惯,丝毫不为意,闻言笑笑,道:“若是妹子放的虫,它们认得主,自然是不会咬我的。”
阿侬“咦?”了一声奇道:“你凭什么以为它们就不会咬你么?”突地想起凌云霄方才这话里有话,究其深意,不禁面上一红,又低骂一声道:“油嘴滑舌,没句正经话。”忙忙追虫夫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