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凌云霄说完,阿侬兴奋的伸右手在他臂上捶了一拳,笑道:“凌阿哥,真有你的,其实这计简单之极,可我们怎么就想不到呢?”
众人正哈哈大笑中,又有几人行上了山顶,当前两人躬身对众人行了礼后退至一旁,后边跟来几人,其中一人正是那群苗人的领头汉子,他领着他身后三人各自对着众人一一鞠躬行礼,神态恭敬之极。
待行到虫夫人身前正要行礼之时,虫夫人摆手制止他道:“不必拘礼,同是一脉相承的族人,何须如此客气,你会说汉话么?”
那汉子一愣,见虫夫人说得是汉语,面上茫然,甚是不解,但瞧诸人神色对虫夫人甚是敬重,连阿侬这个小族长都对她毕恭毕敬,知她必是卯家人中极具份量的人物,当下用生涩的汉语答道:“略会一点。”他不明白,凌云霄却是心知肚明的,虫夫人如此作为还不是为了他这个外人,若是说上苗语,他如何能听得懂。
虫夫人也不解释为何如此,只是点头笑道:“那好,你就用汉话来说吧,你们是哪家哪寨的人?为何不顾一切亡命追杀汉人至此?事情原委要一五一十详详细细说来。”
那汉子略一迟疑,和身后几人对望一眼,咬一咬牙,道:“本来我家族长及各位长辈有令,此次出行,不得随意泄露我们的身家来历,但卯家人不计个人得失,全力帮助我寨,想来再隐瞒你们,便是最大的不敬,我大着胆子违反族令,说给你们就是。”停了片刻,又道:“我们是贵州尤家人,我叫尤旺大,在这里先谢谢阿婆和诸位的大恩大德。”说着躬身行了个久久的大礼,他汉话不甚标准,但说得也是有模有样,旁人倒也听得清楚明白。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个个是张口结舌,半响出声不得。尤家寨尤家人,苗人三大寨中最神秘的一寨,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消声灭迹,无影无踪,人人都当他们早已经不存在了,想不到竟在此地惊现踪迹,叫人如何不惊?
虫夫人愣神良久,方缓缓道:“原来是尤家小侄啊,当真令人意想不到啊。”转首望着群山,轻吐了口气,又道:“你们尤家寨蛰伏隐居不闻世事已有数百年,此时大举出动,想来那件物事对你们极其重要吧,那我们帮你们也决计不会错的,若是方便的话,能否告之我们一二?”
尤旺大忙道:“多谢老婆婆,同是一脉族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说来也是无妨,我们此次出山,实在是万分无奈之举,老婆婆可知我们尤家寨为何蛰伏山中数百年都无声无息,完全与外界脱离了消息的?”
虫夫人摇头表示不知,尤旺大神情有些沮丧道:“这事其实是个天大的秘密,本来是不能说的,但如今人都出来了,东西也丢了,还有何秘密可言?数百年前,我族得一长辈相授,给了一样重要物事,那长辈临去之时,千交代万嘱咐,要我族人好生看管,切莫出了意外,那件东西对我们苗人关系重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关系到苗人生死存亡的大事,可不能弄丢了。为了守护此件东西,又防消息泄露遭来心怀叵测之人,那年代的族长思前想后,终做了个决定,让我们族人带着那件物事全体迁移隐入到深山密林之中,过着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原始生活。可未曾想到,守护了几百年都没事到了此时我辈手中就偏偏出事了,也不知为何,消息还是被泄露出去,前些月里,数百汉人悄悄潜入我寨之中,趁着族人不备之机,抢走了那物事,还打伤了我寨族长,拿着那物事就跑了。这物事关系重大,意义非凡,岂能被汉人得到,对苗人来说可是天大的噩运。为了夺回,我们只得一路追击下来,想不到那些汉人也是厉害之极,每每拦住厮杀一番,关键时刻总是让他们逃脱。是以一路边追边打,边打边追,追着追着就追到婆婆的地界了,我们的人也所剩无几了,若得不到卯家人相助,夺回这件物事只怕已是毫无希望了。”说着又叹了声气,继续道:“反正我们也想好了,东西追不回来,我们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了,只要还剩最后一个人,也要追夺下去,至死方休。”
他虽寥寥数语,但其中凶险,说得是明明白白,诸人皆听得瞪目结舌,久久不语。
虫夫人深思良久,沉吟道:“你所说的物事,是不是传说中记载着有苗家幽谷圣地地处的那本册子?”
尤旺大惊道:“正是,老婆婆竟然也知道?”
虫夫人紧皱眉头,道:“此书不但记载着幽谷所在,还将数千年以来的苗家秘法都记载得清清楚楚,且不管到底有没有圣地幽谷,单说那些秘法,是历来苗人的生存之道,一旦被汉人知悉,以汉人之能,必能想出破解招数,到了那时,苗家人个个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不管怎么说,此书必夺,否则真是苗人大难。”
尤旺大大喜道:“有婆婆与诸位长辈相助,还愁夺不回来么,我……小侄代尤家寨上下老小,谢谢卯家兄弟姐妹及各位长辈。”说着心情激动难以抑制,扑通双膝一弯,就跪下相谢。
虫夫人忙忙伸手扶起了他,道:“此事关系到苗人的生存,已经不是单单尤家寨一家的事情了,而是全体苗人的大事,卯家人身为其中一份子,理所当然必得帮忙,你无需如此客气的,你们尤家人为了全族苗人的生死存亡大事竟牺牲自我,舍身护宝的大义之举,令老身钦佩不已,你还如此,可羞煞老身了。”当下将凌云霄方才的计谋又细细和他重说了一遍,说完后又交待他稍安勿躁,一切听令行事,不得鲁莽,尤旺大不住点头应了,待虫夫人交待完毕,他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跟着他一起大笑,个个摩拳擦掌,就待入夜就大干一场。
入夜,亥时。
镇西滇军军营。
众兵士准备行军物事,忙活了一天,滴米未进,此时是又疲又饿,除了站岗放哨之人外,个个瘫坐在地上,苦着脸等待开饭号声。可这要命的号声却是迟迟不响,等得久了,许多兵士不耐起来,鼓噪起来,是骂声一片,吵杂不已。有人已是饥不可耐,偷偷溜到伙房所在,想探个究竟,为何今日迟迟不开饭?却见伙房四周前站满岗哨,所守之人皆是团座身边的警卫连士兵,个个荷枪实弹,严阵以待,根本不给任何人靠近,那些人瞧着屋顶炊烟闻着伙房里飘出的阵阵香气,也只得强自咽着口水骂咧咧的返身回来。
而伙房之内,李孝堂站在屋内一侧,双目紧盯着炊事班的伙夫们做饭烧菜,眼睛是一眨不眨,他白日虽然在酒桌上大话说得邦邦响,可毕竟苗人使蛊毒的本事是厉害之极,他在此地驻扎时间不短,平时对苗人所使手段也常耳闻目睹,而且如今是非常时刻,他是一丝都不敢大意的,稍有不慎,只怕未战已折。
他已是从午时就忙活到现在了,为防天一入夜苗人便放虫来攻,早令人把洪水镇中大小药铺里所有克制毒虫毒物的药材药粉搜括一空,分出一些来洒满军营各个角落,一些留着路上备用,这些药粉皆是平日里毒物最为惧怕的物事,除非苗人舍得放蛊来攻,否则一般毒虫毒物是不敢强行闯入的。做好了这一切,李孝堂仍然觉得不太放心,又命人在军营四周围绕着军营挖掘了一道防护沟,边上布满了木材干草火油等物,一旦药粉克制不住,便引火烧虫。
再加他从戎多年,虽然外表看似大咧咧满口胡话,但其实却是行事一向小心谨慎,从不打无把握之仗,经验可谓老道,为防被人下毒,亲自对每一道食料每一口水甚至是细细的一粒盐都细细检查几次,直到觉得万无一失之时方才令人生火下锅,所以这一来二去,饭开得晚也是情理之中,非常时期行非常事,这也是迫不得已之法。
军营中另一处帐篷之内,刘老太爷正盘腿坐于行军床上闭目养神,洪通海毕恭毕敬立于一旁,半点动静也不敢闹出。
刘老太爷静息良久,突的睁眼问道:“洪师父,如今什么时辰了?”
洪通海轻声道:“快到子时了。”
刘老太爷沉默一阵,缓缓道:“这军营今日闹了那么大的动静,那些苗夷也该有所察觉了吧?”洪通海尚未答话,他已自顾接口道:“想来也应该动手了吧?”
洪通海闻言大惊,道:“这些苗夷也太胆大包天了吧,竟敢冲上门来袭击一支整装满员的军队?”
刘老太爷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淡声道:“人多势众,又是入夜,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不过也看他们是如何个攻法了。”
洪通海奇道:“老太爷,你不是说他们人多势众,又是入夜,正是那些苗夷的强项,他们还能怎么攻,仗着人多肯定是强攻呗,难不成还有别的攻法不成?”
刘老太爷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答话,又缓缓闭上了双眼。
那些兵士肚子闹得正凶,俗话道人以食为天,肚子饿了心情自然就甚是恶劣,少不得骂骂咧咧。就在滇军兵士们满腹牢骚,怨声载道之时,军营之外的山上突响起阵阵喊杀之声,喊声震天,黑夜之中,也不知有着几百几千人?眼见有人来袭,众兵士顿时忘了饥肠辘辘,忙忙起身拾抢戒备,做好战斗准备。
可等待良久,却只听喊杀声却未见人影,正感疑惑间,只见两旁山上划出道道火弧,多不胜数,密密麻麻朝军营中射来,嗖嗖风声中,已有数支划空而至,正是头部裹上油布燃得正旺的弩箭。
这些弩箭自上而下射来,数量多不胜数,落地范围甚广,箭头裹布涂满松油,遇物即燃,军用帐篷多为粗厚篷布所制,不易燃烧,箭头所携火势甚微,被一两支弩箭射中也倒无所谓,但弩箭数量如此之多,早把许多军用帐篷插得如同刺猬一般,而且军营各处尚散落着一部分用极易燃烧的塑布所搭建而起的帐篷,转瞬之间,军营之中已有多处起火,火势汹汹。空地之上,不断有滇军士兵被弩箭射中,哀嚎声惨呼不断,黑夜之中,滇军士兵瞧不到对方身在何处,便分朝山上胡乱放枪,弹道**中,枪声是噼噼啪啪响成一片。
李孝堂大步走出伙房,往地上呸了一口,低骂了声道:“一群野耗子,还真上门讨打来了。”拔出腰间手枪,丝毫不惧那些密密麻麻从天而降的弩箭,大踏步行到军营中心的空地上,站住身子大声喝令道:“大家慌个球子?乱开枪只能是浪费子弹,各自找好掩护,看清人再开枪,一营长,一营长在哪?”他身高体胖,站在空地上目标甚大,可也是奇怪,他纹丝不动,可漫天落下的弩箭就是没一支射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