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侬行到他身侧,盯着草席道:“凌阿哥,你真不怕怨灵之说么?”
凌云霄蹲在草席旁,正动手解开那些捆缚麻绳,闻言呆了一呆,道:“我信,但我不怕,怨灵有么好惧的?它只能吓唬那些胆小之人,遇着胆大之人,它们可就没辙了。”停了一停又道:“你若是怕,可以和他们待在一块,我自己弄就好。”
阿侬摇摇头,面色坚毅道:“你不怕,我也不怕,我帮你吧。”说着就蹲下身子,和凌云霄一块七手八脚的把那些麻绳全解开了。
凌云霄缓缓将草席摊开,那尸赫然从草席中呈现出来,跃入二人眼中,却是面朝下背在上的俯躺姿势,凌云霄将它翻转过来,瞧到它的模样,和阿侬一起不约而同“啊”的同时惊呼出声,不由自主站起身来。
那尸面部五官都扭曲得变了形状,可见死前是经过一番痛苦挣扎的。双眼凸瞪,开得极大,眼中血丝暴现,乍看之下如同长着一对赤红的血眼。嘴巴大开着,舌头伸出老长,如同吊死鬼一般。口鼻耳眼之处血迹斑斑,都已干透,但仍看出死者死前的确从这几处流出大量的鲜血。
两人定下心来,互相对望一眼,阿侬面色煞白,不由自主往凌云霄身后靠了靠,低声道:“果然是七窍流血而死的,想来传言是真的了。”
凌云霄重又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起那具尸身来,嘴中道:“从口的形状来瞧,倒像是吊勒而死的,但脖颈处毫无伤痕。从面上五官来瞧嘛,又似中毒身亡,但世上有何种毒毒性如此之强,竟能让人七窍流血而亡?”说着间又抓起死者的双手揣摩着,只见十指指甲皆都向上翻开,指头内外处处是血肉模糊,还夹杂着不少木屑土沫之类的物事,看了良久,点了点头道:“死者死前肯定是极为痛苦不堪,难以忍耐之下到处乱抓乱刮,这也印证了传言说得是半点不假,死者是经过长时间的挣扎方才死去的。”
他把死者的手放下,望着尸身良久,心中思道:“表面上看,也看不出多大有价值的线索来,唉!瞧这死者也不过三旬上下,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老老实实呆在家中还不明不白就飞来了横祸,当真可怜。”叹了声气站起身来,望着阿侬嘴唇动了动,欲言无语,面上神情极为古怪,似乎想说什么话可又难以启齿。
阿侬平素胆子虽也不小,但终归还是个姑娘,瞧着他的样子以为已被怨灵上身,心下还是有些害怕,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壮着胆子声音略微颤抖着问道:“凌阿哥,你……你没事吧?”
凌云霄摇了摇头,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道:“阿侬姑娘,我想……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言毕右手饶了饶头,神情极为为难道:“其实,其实这事不算很难办,不过也……也又有些难办。”
阿侬瞧他说话吞吞吐吐,从他话中得知是遇上极为棘手之事才如此的,倒不是什么怨灵上身,心下稍定,笑道:“凌阿哥尽管直说就是了,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决不推辞。
凌云霄搓着手支支吾吾问道:“阿侬姑娘,你怕它么?”眼睛朝地上那尸瞟了一眼。
阿侬笑道:“死人我见多了,有什么好怕的?只不过方才突然之下猛不丁那么一瞧,又和传言联系到一块,有些心惊罢了,如今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凌云霄一咬牙,道:“那好得很,你能帮我把它的衣物尽数除去么?这个……这个需要做个全身检查才能更好的寻找可疑点,本来我做也没什么,只是死者是个女的,而且生前还是个寡妇,我一个男人家不大方便做这种事,你来替我做好么?当然,若……若是姑娘不愿也不勉强,只能把它烧了吧。”言罢望着阿侬,神情诚恳之极,期待她的表态。
阿侬初时听他说要尽数脱下死者的衣物,还是大吃一惊的,但一听他说完,知道想查明事情的原委,还真非得这么干才行,略微思考一下,行到女尸身前点头道:“我能行,凌阿哥你教我该怎么做吧?”
凌云霄见她答应,长舒出一口气,笑道:“也没什么的,就是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别漏过,都得万分认真仔细地查看,看有没有什么伤痕或者针刺之类的可疑之处就成。”
阿侬望了望远处蹲着的那几人,低声问道:“就在这检查?”
凌云霄知她意思,笑道:“是在这检查,不过也不用担心被别人窥看了去。”言毕行到那几人方才堆积木柴干草之处,从中选了两根较直较长的木柴,拿了回来,又俯身抱起那具尸首,叫阿侬把尸下的那张草席取了出来,阿侬照着办了,他再将尸首轻轻放回地上。接着他在草席四角都打上了孔眼,穿上那些麻绳,一头系紧草席,一头系在木柴之上,待草席四角都系牢了,一张简陋而又实用的粗制屏风就算完成了,他才将木柴没系到草席的多余部分全凿插到地面中去,挡在女尸身前,遮得是严严实实,那边几人与他自己完完全全是瞧不到阿侬和那女尸半分半毫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草席屏风坐在地上,静待阿侬检查完后的结果,那边三人不停朝这边打量,颇为奇怪。
约莫半柱香的时辰,屏风后传来阿侬惊呼一声,凌云霄赶忙站起,快步行道屏风前,冲着里边问道:“出了什么事了?还是发现了什么?”
“有个洞!”里边传来阿侬甚为惊诧的声音道:“二嫂肚子上有个拳头大的血洞。”
凌云霄急道:“说得清楚些,详细点,慢慢说。”
里边再无声音,估计阿侬在调整自己的情绪,静了一会后又听阿侬道:“伤口如拳头一般大小,伤口四周的肉质稀烂,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但却无血。”
凌云霄不解,奇道:“什么无血?”
阿侬道:“肚皮上干净得很,伤口周围的肉色泛白,没有血迹。”
凌云霄沉吟半响,又道:“你敢伸手进它肚中去不?看看肚中肝肠脏器等物是否完好?”
阿侬沉默,似在考虑。凌云霄能理解,也不敢催逼。她虽见识过不少死人尸身,甚至很多人都是她亲手所杀,但说要把手放入死尸体中掏出肝脏等物事来,可就有些勉为其难了,不是仵作职业的人,十中便有七八不敢如此作为,何况还是一个大姑娘。
凌云霄等待良久,仍不见阿侬出声,无奈之下只得道:“阿侬姑娘,若是不愿,就不必做了,毕竟发现这个伤口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
里边还是不应,但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应该是阿侬终究还是不敢下手,听了凌云霄的话又把衣物给那尸身穿上了。
隔了良久,才见阿侬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脸色苍白,神情难看之极,身子摇摇晃晃,看似软弱无力,迎风便倒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