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霄望了刘亭一眼,却见他眼盯着火堆,神色平静,看不出有丝毫表情,当下嘿嘿一笑,心道:“就算有毒,也得吃完,莫让这家伙瞧扁了。”当下猛地吞下嘴中之肉,拿起手中野物又是大口啃咬起来,边吃嘴中边啧啧有声,似是享受无尽的惬意模样。
几人狼吞虎咽,转眼将手中烤物吃个干净,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几根。刘亭笑道:“可惜出来得匆忙,没有带酒,倒是有些美中不足了。”
凌云霄暗运功力游走全身,未见阻滞之感,肚腹间也未见异感,知道食物中并没下毒,这才放下心来,将油污污的双手在身上擦了擦,站起身来,道:“开始吧!”
刘亭疑惑道:“开始?”
凌云霄道:“吃饱了,有力气了,还不开始打架?”
刘亭闻言笑了笑,淡淡道:“打架做什么?我与各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好端端的打什么架?”
凌云霄奇道:“这就奇怪了,你父亲被我们杀死了,这还不是天大的仇怨吗?”
刘亭哈哈一笑,道:“他作恶多端,罪有应得,被杀了也是活该,怨你们什么?”
凌云霄正待答话,阳有仪已是插口道:“小三,坐下,你急个什么劲?我和刘先生说说几句话,反正长夜漫漫,也不急着离去,就聊聊呗,刘先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凌云霄无奈只得坐下,却还是满脸戒备之色,以防刘亭突然出手伤人。
刘亭点点头,道:“也是,这密林之中,也不知藏着多少凶险,只能待到天明才可动身,如此长夜,有人陪着聊天也是一种美事,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阳有仪盯着他半响,突问道:“那刘老儿不是你父亲吧?”
刘亭淡然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阳有仪答道:“若是以前,我们个个都认为你是个大孝子,为了父亲不惜以身犯险,但现今来看,你和那老头没半点亲情可言,你这么做,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呢?”
刘亭盯着阳有仪不语,阳有仪也回望着他,两人四目相对良久,刘亭才叹了口气,道:“本来这是个秘密,但瞧各位都是好朋友的份上,说出来也没什么打紧的,权当谈资吧!”阳有仪几人只道他定是不会实情相告,想不到他答应得竟然如此爽快,倒也大出意料之外,是以个个面色有些惊愕。
刘亭瞧他们样子,心中也明白几分,当下笑道:“各位尽管放心,十足十的大实话,没半点虚假成分,不然漫漫长夜,净说些假话也无趣之极。”
阳有仪笑道:“那我等几人就洗耳恭听了。”
刘亭眼神望向火堆,略微沉思片刻,方缓缓道:“四十五年前,刘家集西头街尾,住着一户姓黄的外姓人家,是个三口之家,两老膝下有一独女,二十芳龄,长得也算标致。这家平日里做些小本生意赖以糊口,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一家子也是苦中有乐,长爱幼,小尊老,倒也是过得其乐融融。但这种日子过不长久,便被一个恶人的到来搅得粉碎。这恶人在刘家集极为势大,平日里瞧来也是道貌岸然,一副好人孺子模样,他时不时都来接济下黄家,而且不图任何回报,使黄家人全家上下对其是感恩戴德之极,以为遇上了贵人,想不到此人骨子里却是坏到极点。”说到这里,他牙帮子咬得咯蹦咯蹦响,显得甚是气愤难抑。阳有仪几人心中暗自猜测,也猜到他口中所说的恶人是谁。
刘亭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那恶人当时也是将近五十的人了,都比黄家户主岁数还大,他时不时来黄家假仁假义,其实真正的目前却是看上了他家的独女,想要纳她为妾。他待黄家对自己好感倍增,不再存有戒心之时,便提出了纳妾的想法,黄家直到此时才知此人来意不善,其心歹毒,两老膝下就此一女,一直视为掌上明珠,自然死活不能答应。恶人软硬兼施,恩威并用,均不能使黄家就范,恶人一怒之下,派人上门,硬是将那黄家之女抢了去,在抢人过程中还打伤了黄家二老。二老在爱女被掳之后,多次上恶人家门哀求无果,期间又挨了不少皮肉之苦,连爱女之面都见不到,无奈之下,只得上府衙告状,哪曾想到,恶人手段极为神通,早就买通了府衙官人,二老状没告成,反又挨了一顿打,逐出了府衙之门。二老伤心欲绝,身心疲累,再加上皮肉之伤,回到家里没多久,便相继归西,一命呜呼!”
凌云霄一拍大腿,怒道:“若老子当时在场,定要寻上门去,将那恶人揪出来痛打一顿再说。”说着恨恨不已,甚是气愤。
风乐笑道:“四十五年前,**和你爹都没认识,你如何能在场?别再打岔了,听刘先生继续说下去。”凌云霄讪讪笑了笑,不再应声。
刘亭双拳握得生紧,咬牙道:“可怜黄家女儿,直到自家父母去世,连面都见不上,还是隔壁邻居好心,一来同情二老遭遇,二来黄家平日人缘也是不错,于是大伙凑钱替二老备了两副薄棺,草草掩埋了事,坟前连块墓碑都没有,走得甚是凄凉。”说到这里,刘亭气愤难抑,神情激动,右手成掌迎空朝前劈出,嚓的一声,对面五六丈处一株桶粗的大树顿时断成两截,摔倒在荒草丛中。其掌力之霸道,功力之高绝,令阳有仪几人心底暗暗吃惊,又觉黄姓家人似乎与他有着某种关联,否则怎令他如此气愤失态?
刘亭挥出一掌断树之后,情绪回复平静,歉意的朝阳有仪笑笑,道:“见笑了!”转回头来,又是瞧着火堆出神,良久才又继续言道:“其实说来也是可笑,这恶人用尽心思抢来的女人,其实也早已不是什么完璧之身。那黄家女儿早就有了一相好的,而且就在被掳的前一月里,背着父母与那相好私定了终身,而且怀上了身孕。这恶人也算得了报应之一,糊里糊涂就给自己当上了绿王八,但却被蒙在鼓中而不自知,还当又做成了一件美事。”说着想笑,却怎么样也笑不出,样子极苦。
凌云霄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那黄家姑娘的相好怎么不来相救?”
刘亭又叹了声气,道:“在这方圆千里之内,谁人能斗得过那恶人?那相好的眼见自己的爱人被恶人所掳,不是不想相救,而是只恨自己没能力相救,含恨之下,只得远走他乡,后来听闻说,他参加了辛亥革命,成了乱党,被满清政府捉住斩了首,又有人说他没死,成了革命军里的大官,不管怎么说,他至此再未回来,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
凌云霄“呸”了声,道:“这算哪门子男人,自己的爱人无力保护,却要远避做缩头乌龟,若换是我,就算舍了性命不要,也要与那恶人拼个你死我活。”心头一动,想到阿侬,心头又想道:“阿侬够可怜了,我以后可得好好待她才是,不能让她受了半点委屈。”
刘亭望向凌云霄,眼神中多有赞许,不住点头道:“还是凌小哥英雄气概,豪气干云,能与你交到朋友,足令老哥我三生有幸!”
常言道,千穿万穿,唯有马屁不穿,世上之人,还是爱听好话的。凌云霄此时听得刘亭夸赞自己,心底极是受用,面上笑得甚欢,装着谦虚几句,又赶忙问道:“那后来呢?又发生了何事?这恶人是否得知事情真相?”
刘亭谓然一叹道:“哪能不知道,世上之事,从来都不会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恶人又是只老狐狸,可谓老奸巨猾,能瞒过他的事,恐怕不多。”
凌云霄忍不住又问道:“那知道了又如何?”
刘亭道:“还能怎么样?他这人极好面子,此等家丑自然不敢外传,免得堕了自己的威名。只是隔三岔五便想着法子折磨那黄家女儿,让她生不如死。黄家女儿也曾几次想到自尽了事,但每每关键时刻,都想起自己肚中孩儿,也只得强自忍住。如此天天月月,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那恶人却不顾她有身孕,那是想打就打,想踢就踢。好得那黄家女儿也极是坚强,身子骨极是硬朗,或者说,也是肚中的孩儿命不该绝,总之不管那恶人如何行尽那些折磨虐待之事,孩儿总是稳稳当当待在母亲肚中,安然得很。”刘亭嘴角稍带一丝自嘲笑意,又道:“直到十月临盆,孩儿呱呱落地,那恶人却是不闻不问,别说在旁护理之人,甚至连个产婆都不寻给,还是黄家女儿自己剪断了孩子的脐带,烧水抹身,当时是腊月时分,天寒地冻之时,实难想象一个产妇,旁边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抱着个刚刚落地的婴儿,怎么熬过那个凄惨之夜的。”
阳有仪几人听得摇头叹息不已,凌云霄更是气得扰头捉耳,连拍大腿,恨得牙痒痒。刘亭继道:“从此母子二人,相依为命,饱一餐饿一餐的捱着,别人都道嫁入豪门,怎么的也是锦衣足食,风光无限,哪料到母子二人,过的日子甚至连个府中的下人都不如。”
阳有仪突地接口道:“那恶人就是刘老头吧,黄家姑娘,想必就是你的母亲,而你,就是那个私生的婴儿吧?”双眼炯炯,望着刘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