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丽凤存折和银行卡被丈夫张国飞夺去后,心情一直不好,尽管也找了弟弟、表弟一干人,把张国飞痛打一顿,听女儿嘉红说,她爸脸肿得如胖瓜,嘴唇肿得如猪嘴,还进了医院,拍了片子,挂了水,但比起自己身上的青紫,还是轻了些。女儿说,张国飞现在脸好好的,肿胀早已消退,而自己身上的青紫却仍然可见,迟迟没能消尽。
刘丽凤知道,张国飞抢去的存折和银行卡,他是提不出现金的,他不知道银行密码。为了防着张国飞,刘丽凤银行存折和密码没有一个按着女儿的出生年月设定,也没有按自己和张国飞出生年月设定。刘丽凤设定的银行密码是张国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试不出的。这一点,刘丽凤是放心的。到银行挂失存折和银行卡前,刘丽凤曾让女儿嘉红想办法从她爸那里取回,背着张国飞取回也罢,硬从张国飞手里要回也罢,总之能取回就好。嘉红却没有完成这一任务。嘉红发现,老爸从刘丽凤手里拿到的任何东西,所谓证据,都不放在家里,嘉红估计都放到了四伯张国藩家里。这样做,张国飞防的不仅是女儿当叛徒,更是怕女儿在家时,刘丽凤会过来,翻箱倒柜。
在父母离婚一事上,张嘉红也是烦透了。她曾对爸爸妈妈说:“如果你两个不离婚,我会考个更好的大学,说不定会进985和211,不会像现在,考了个二本。”
张国飞和刘丽凤心里都有数,他们都觉得对不住女儿,影响了女儿的前途。比起刘丽凤来,张国飞更疼爱这个女儿,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嘉红夹在父母中间,时有摇摆,大部分时间,还是站在母亲一边的。对于女儿的态度,张国飞心里有数,却不去计较,一如既往的疼着女儿,想起离婚对女儿的伤害,张国飞也很难受,但想起刘丽凤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提防,做出的周密安排,张国飞就不寒而栗。这么多年来,刘丽凤把他张国飞当作赚钱的机器,张国飞如奴隶般把赚来的财富拱手交给奴隶主刘丽凤,自己则一分没有,一想到这里,就恼得慌,觉得自己活得太失败,活得都不好意思向亲戚讲,向朋友说。想着二十年来,自己身边睡着一个克格勃,那种只可在电影里看到的情节,却在自己家里出现了,张国飞不仅感觉活得失败,还有些害怕。原来,刘丽凤和自己共同生活的二十年,都是在演戏,戏演了这么长时间,自己却一点也没有在意,更没有察觉。张国飞越想越有些害怕,越想越觉得,应该快些离开这个女人,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张国飞常常把刘丽凤的心计,刘丽凤的恶毒,刘丽凤的卑劣讲给女儿嘉红听。女儿尽管不想听,因和爸爸住在一起,有时也不能不听。女儿考取大学前,张国飞怕影响女儿的学业,尽管已和刘丽凤闹得不可开交,却也很少在女儿面前说她妈妈的不是。现在女儿上大学了,与女儿见面的机会少了,女儿寒暑两假回家,张国飞还是抓住机会,在女儿面前批判起刘丽凤来:“嘉红你说,我对你妈多好,什么事不想着她,什么事不让着她。没想到她这么狠心,一开始就没有把我当个丈夫看待。”嘉红不想听爸爸这样絮叨,因为,她听爸爸说这话,已不是一遍了,尽管每次说话的顺序不一样,但内容都是大同小异。住在爸爸这里,不听也得听,再说,张国飞也确实找不到几个可以这样听他说话的人。张国飞在几个哥哥姐姐面前说得不少了,也不敢再说了,再说,也怕哥哥姐姐们说他无能,看不起他。
现在,唯一可以倾诉的,也就女儿嘉红了。嘉红也就一边看电视,一边任由爸爸絮叨,“你说,你妈背着我,在建国路买了两间门面,花了120万,业主的名字是她自己。她妈的,”张国飞说来气了,“要么写你的名字,要么把我的名字也写上,这下好了,把我撇开,也把你撇开了,真不是个东西。你说,你妈可是个东西?能怪我骂她吗?”
“什么时候买的?我真没听我妈说过。要是买了,我妈应该会说给我听的。”嘉红不看电视了,转过头询问爸爸。
“都买两年多了,看,你也不知道,这个刘丽凤,这个脏**养的,气死我了。你妈还买了一辆桥车,交给租车行搞出租,是大众系列,十六万多,也是瞒着我的,车主写的是你老舅,听说被骗了,我提起这事就生气!”
嘉红觉得妈妈若做出这样的事,肯定是不对的。妈妈应该干不出这样的事来,妈妈的心事,都会和她说的,不瞒她的。嘉红将信将疑,觉得爸妈两人,也真够好玩的,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却谁也不了解谁。两个互不了解的人,也能在一起过,一过就是二十年,真是不可理解。
嘉红听母亲说过她与爸爸的恋爱史,知道爸爸是妈妈的初恋。刘丽凤曾向女儿说:“我这一辈子就谈一个对象,就是你爸。这之前,我没有谈过一个男人。人家介绍我认识你爸爸,你爸爸穿着一身警服来到我家,我一下就看中了,我也没计较你爸爸比我大那么多,也不知道你爸爸之前谈了那么多对象,我都不管了,不关心他过去是个什么人了,只要他现在爱我,疼我,永远和我在一起,就好了。你爸第二次来我家,就没走,就留下来了。”
嘉红想:“怪不得妈妈只比我大十几岁,原来,他们没谈几天就上床了,不小心就有了我,然后,又忙忙地结了婚,忙忙地生了我。爸爸看妈妈漂亮,妈妈看爸爸潇洒,见第二面就上床了,年龄相差这么大,没有相处过,谁也不了解谁,一对生面孔,走到一起竟这么简单,也难怪过不好。原来,自己是两个互相不了解的人无意间制造出来的产物,一个附产品。如今,他们要离婚了,我这个副产品成了名副其实的附产品了。还好,我大了,谁也不会跟了。”
放假期间,呆在爸爸家,嘉红也去看妈妈。有时几天不去看,刘丽凤就会打女儿手机,让女儿过去一趟。嘉红到母亲那里,一般时间都不长,更不会在母亲那里过夜。嘉红不喜欢与妈妈呆在一起,与妈妈没有共同语言,不喜欢妈妈那个孤僻的性格,古怪的脾气,精于算计的小心眼。与爸爸住在一起,自己怎么发火,爸爸都会忍耐;与妈妈在一起,说不多少话,就会吵嘴,一吵嘴,妈妈说不过女儿,就会动起手脚来,真是让人受不了。
张国飞是刘丽凤的初恋,这一点千真万确,一个初中毕业,下学一年多的女学生,见到张国飞不长时间就与张国飞确定了终身。在刘丽凤眼里,张国飞英武,霸气,粗犷豪放,结交广泛,说话声音洪亮,办事干脆利落,有幽默感,有男子汉气概,即便***,也充满了阳刚和威武。刘丽凤喜欢这样性格的男人,天生就喜欢,这也是他们一起过这么长时间的原因。但刘丽凤对张国飞又是深深地不放心,看不得张国飞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与女人一起喝酒K歌,更是让刘丽凤发疯的事。刘丽凤信奉“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才有钱”的信条。平时很少给丈夫钱,即便是张国飞月月领的工资,也必须交给刘丽凤。后来,张国飞的工资,以银行卡的形式发放,刘丽凤以张国飞粗心大意,好丢东西为由,把张国飞的工资卡拿在手里,控制了张国飞的工资。开浴池后,家里买了保险柜,可保险柜密码和钥匙都由刘丽凤掌控,张国飞也没有在意,也懒得管这些所谓琐事,毕竟,张国飞觉得,自己还有些灰色收入,交了工资,不从刘丽凤手里要钱,仍然不缺钱花。
刘丽凤一方面爱着张国飞,一方面控制着张国飞。在刘丽凤看来,把张国飞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今生就是成功人生,今生也就心满意足了。刘丽凤一直认为,丈夫是挣钱能手,满脑子都是挣钱的点子。开航天大浴场之前,他们一起开过规模比较小的浴池,开浴池之前,他们做过汽车美容生意。总之,和张国飞结婚后,他们就一直在创造财富,他们拥有的财富,从嘉红上幼儿园始,就远远超过了同龄人,同时代的人。刘丽凤希望张国飞做一个完人,全天下的女人,她刘丽飞是张国飞的最爱,除她,张国飞再也不要爱第二个女人。
然而,工作加上社交,张国飞把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放在了外边,结婚之初的新鲜劲过去后,张国飞很快恢复了社交生活。刘丽凤对张国飞控制欲愈强,张国飞就愈要挣脱,两人之间维系婚姻的纽带时紧时松,一??断裂。如今,这纽带已细如游丝,刘丽凤对张国飞的爱恨情仇,充胸满腹,波浪翻滚,五味杂陈。刘丽凤想起武则天的故事,在初中历史课本上就学过。后来,有了武则天电视剧,刘丽凤就特别喜欢那部电视剧,不知看了几遍。刘丽凤曾浪漫地幻想:“如果我是武则天,一道圣旨就可以把张国飞置于死地,当然,我不会让他死,我会让他匍匐在我的脚前,任由我使唤,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怎样就得怎样。我可以让他张国飞出去玩,我可以让他出去三小时,五小时,或二小时二十五分,我规定他晚上八点半到家,他一刻也不会耽搁,稍有耽搁,我就会派御林军全城搜捕,把他押解到我的卧榻之前,看着他颤抖着跪下,五分钟过去了,我一言不发,十分钟过去了,我仍然不说话。看着张国飞低着头,跪在那里,嘴里打着牙巴鼓的可怜相,那种等待发落的恐惧状,我会忍不住想笑,但我不能笑,一笑就没有了威严。我会问他,‘你知罪吗?’张国飞一定会回答,‘我知罪,我知罪,我再也敢回来晚了,再也不敢了。’‘好吧,’我说,‘该当何罪?’‘任凭陛下处置。’这个时候,或开恩,或刑罚,全由我说了算了。”
从武则天的幻境中清醒后,武则天还是武则天,刘丽凤还是刘丽凤。刘丽凤拿张国飞一点办法没有,张国飞就要离他而去了。本想一分钱不给张国飞,他张国飞就不会离婚,没想到,张国飞态度决绝,拿不到钱也要离婚。
“张国飞拿不到钱,生活也不会陷入困境,他有工作,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且有灰色收入,待遇不低,完全可以体体面面地过日子。离婚不久,他就会找对象,且会找个不错的对象,因为,他是警察,警察是不愁找对象的,说不定还会找个黄花闺女。找了女人,结婚后,女人还会给他生孩子。自己呢,虽说已年届四十,还不算太大,离婚后,也可以找一个男人,但可能会找一个比自己年龄大很多的男人,如张国飞四哥,甚至二哥这样年龄的男人。想找个张国飞这样年龄的男人也不是容易的事。人到中年,夫妻离异,男人不愁娶,女人则愁嫁。男人与女人,到什么时候也不会平等,尤其人到中年时,更不会平等。退一步说,就是再找重嫁,也得给人家当后妈。自己真是不想给人家做后妈,一万个不想。”刘丽凤不敢想像,张国飞离开她后,她的生活会变成啥样。
“如今,对不起了,最后一个杀手锏要用了。”刘丽凤取出了保管许久的那张崇河县交通警察大队信笺,信笺上写满了张国飞那个交警中队在几次夜查时收受驾驶员贿赂的清单,这个车号的驾驶员给三百,那个车号的驾驶员给二百,还有一次结五百一千的,那是大货车驾驶员,这些记录都是张国飞的字体,写得歪歪扭扭,像小学生写的一样。一共三页信纸,两页半的记录。
“明天,”刘丽凤恨恨地自言自语,“我就把原件交给县纪检委。交给纪检委之前,我得复印一份,留份复印件。”
我们之前叙述过,刘丽凤给张国飞洗衣服时,发现了这三张信纸,发现这个秘密后,刘丽凤并没有销毁,而是保存了了下来,小心地放在了保险柜里。刘丽凤想像着,她把这三张信纸递给县纪检委后,张国飞的下场,那一定很惨;不仅张国飞很惨,这个信纸列出的所有交警都会很惨。管不了那么多了,刘丽凤想,谁让你们和张国飞一起工作的呢?想着张国飞被纪委叫去时的那种愕然,恐惧和不知所措,那种乖乖承认收受贿赂的狼狈样子,刘丽凤多日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讪笑挂在嘴角,仿佛张国飞不久就会跪到她面前,磕头认罪似的。最好把张国飞的公职开除了,刘丽设想着,“张国飞没了工作,看他还能个什么。他没有生活门路了,就老实了。没关系,我会养活他的。这样,张国飞灰头土脸地回来,再也不会有那个神气样子了,而我们的这个家,总算又完整了,女儿嘉红再也不会有后妈后爸甚至异父异母兄妹了。”
一个晚上的苦心琢磨,总算有了清晰的计划。“夜尽了,终于可以安心地上床休息了。”刘丽凤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语焉不详地嘟囔了一句。拿起手机看了看,念道:“23点20分,结婚二十年了,像是二十分钟一样,一顿饭的工夫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