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玲是个有心人,对堂哥张国丁的这片房产早有觊觎之心。张国丁百年之后,房产是一笔财富,这笔财富张国丁一定会处理,送朋友或在死前卖掉都有可能。既然是这样,张国玲觉得,她略施手段,就可以把张国丁的房产弄到手,最好的办法是让张国丁心情愿意地拱手相送。只是,让张国玲没想到的是,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张国丁一病不起,奄奄一息。这个时候,略施援手,少许破费,就可以让张国丁感激涕零。
张国玲明白,张国丁病成这个样子,送到大医院,医疗费是个无底洞,张国玲不会做这样的赔本生意。退一步说,即便把张国丁送进大医院,除了大把花钱,也救不了张国丁的命,只是拖延时间而已。一生没有走出崇河县城的张国丁,这个时候也没有要去大医院住院的想法。在张国丁看来,能呆在自家的房子里,能躺在自己一直睡着的小床上,安安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就心满意足了。身后事由堂妹张国玲一手操办,张国丁一万个放心,张国丁信任他这个堂妹,也佩服他这个堂妹处理事情的能力。
张国丁尽管头脑有些问题,考虑问题简单,但他知道,他得的是不治之症,到哪也瞧不好。对死亡的恐惧和从未有过的孤独迷漫在张国丁的小屋里。在这个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刻,张国玲和丈夫李成龙常抽时间陪伴张国丁,问长问短,关怀备至,这给了张国丁极大地安慰。在国玲看来,人到这个时候,就没有什么要忌口的了,张国丁想吃什么,国玲就给买什么,张国丁想吃的东西,一时没有,国玲就吩咐李成龙,让到市里去买,一刻也不要耽误,即便张国丁想喝酒,张国玲也不阻拦,白酒红酒啤酒,悉听尊便。其实人到那个时候,什么都咽不下了,想吃,想喝,一忽儿的事,真的拿到面前,看看,也就够了。
国玲与丈夫李成龙对堂哥张国丁的关心,让张国丁很是感动。张国丁对国玲自然言听计从,在国玲的指导下,张国丁答应写遗嘱,按手印。
张国玲把张国丁要写的遗嘱口授出来,让丈夫李成龙写在纸上,然后,待张国丁精神状态稍好的当口,把张国丁扶起来,倚在床头,把笔递给张国丁,把一个硬纸盒放在张国丁胸前,硬纸盒上铺上信纸。张国丁对着已写好的遗嘱,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写。张国丁每写一个字都是那样费劲,那样吃力,几次笔从他的指缝间掉了下来,国玲不得不一次次帮着拾起笔来。那对正常人来说,轻如鸿毛的水珠笔,在张国丁手里,宛如铸铁般沉重,仿佛整个身体也不抵那支笔的重量。从小就没有上过几天学的张国丁,本来就不怎么写字,如今,写起字来,即便是照抄也写得东倒西歪,起起伏伏,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一生没有写过几个字的人的手笔。遗嘱落款处,张国玲没忘让堂哥按手印,提前准备了印泥,张国玲轻轻拿起张国丁的右手,扶着他的中指,先按在印泥上,然后,转移到遗嘱落款处,按了手印,还在遗嘱的中间位置加按了手印。相比写字,张国丁按手印的动作快了许多,也容易了许多。遗嘱写好了,却也把张国丁累坏了,国丁忽然觉得有些饿了,想吃东西,说想吃盐水鸭,还想喝酒。国丁的这点愿望很快得到满足。张国丁喝口酒,肚里更疼了,满脸冒着虚汗,至于盐水鸭,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趁着东庄好友来看张国丁,张国玲和李成龙将遗嘱拿回了家。回到家后,两口子没先做午饭,而是拿出这张遗嘱,你看看,我看看,有些不大放心,尤其是这遗嘱写的,分明像一个垂死之人的临终绝笔,如果被认为是被逼出来的遗嘱,就有些麻烦。张国玲心里空落落的,觉得不太踏实。李成龙倒觉得,木已成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张国玲不无担忧地说:“我们心里清楚,张国丁是把房产自愿送给我的,这是对我关心他的回报。咱俩知道,张国丁是心甘情愿的。可别人不会这样认为,别人还以为我使了什么手段了呢。”
“张国丁已写下了遗嘱,也按了手印,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房产是张国丁的,他想给谁就给谁,就是他有后代儿女,他不把房产留给儿女,赠予你,只要是他张国丁真实意愿的表达,也是合法的,是受法律保护的,你有个什么担心劲。接下来,要抓紧做的,是把房产赶快过户过来,过户到你的名下。这才是大事急事。”
李成龙是个说话比较快,吐字又不怎么清楚的人,但国玲听得懂,两口子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就是李成龙说话再快点,再不清楚点,国玲也是听得懂的。李成龙接着补充道:“最好在国丁去世前,把户过了;国丁去世后,再去过户,万一遇到什么问题,需要国丁出面的,或需要他出证明的,他不在了,死了,不好办。”
“有什么不好办的?”国玲翻眼瞅丈夫一眼,既是给他一个白眼,也是向丈夫询问更好的办法。国玲知道,这事问丈夫,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但她还是止不住地要询问丈夫,“你有什么好办法,说呀?”希望李成龙能想出一个安全之策来。
“我哪知道,这事我也没有办过,我只是这样说说,我又不是神仙。”
知道和丈夫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不高兴地吩咐丈夫:“好好,不说了,做饭去吧。”
李成龙起身做饭去了。张国玲脑子里仍然盘算着遗嘱的事。国玲知道,这遗嘱是真实的,是她堂哥张国丁真实意愿的表达,是一种自愿赠与行为。按法理讲,她张国玲继承这笔财产没有问题,是合法的。让张国玲担心的,是她那个娘家,娘家毕竟是一个大家,除了她张国玲,不计妹妹张国云,她还有四个兄弟,万一四个兄弟不愿意,出面阻止,就有些麻烦。至于母亲刘文英,尽管得理不饶人,无理也有三分,但她毕竟年纪大了,好糊弄,参与这了这事了。张国玲了解母亲,甚于了解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