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还是将那层干菜帮子全部撕光,露出了鲜嫩洁白的菜帮。在寒风中,我们的白菜散发出甜丝丝的气味。这样的白菜包成饺子,味道该是多么鲜美啊!老太太拿着白菜站起来,让母亲给她过秤。老太太的脸几乎贴到秤杆上,仔细地打量着秤星。我看着那棵被剥成了核的白菜,眼前浮现出它在生长的各个阶段的模样,心中不禁感到阵阵忧伤。
终于核准了重量。
因为偏头痛,母亲算了一会儿没算清,对我说:“社斗,你算。”
我找了一根草棒,用我刚刚学过的乘法,在地上划算着。
我报出了一个数字,母亲重复了我报出的数字。
“没算错吧?”老太太用将信将疑的目光盯着我说。
“那你自己算!”我说。
“这孩子,说话真是冲。”老太太低声嘟囔着,从腰里摸出一个肮脏的手绢,一层层地揭开,露出一沓纸票,然后将手指伸进嘴里,沾了唾沫,一张张地数着。她终于将数好的钱交到母亲手里,母亲也一张张地点数着。
等我放了学回到家,一进屋就看到母亲坐在灶前发呆,那个竹篓子摆在她的身边。我的心猛地一沉,知道最坏的事情发生了。母亲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我,用一种让我终生难忘的声音说:“孩子,你怎么能多算人家一毛钱呢?”
“娘。”我哭着说,“我……”
“你今天让娘丢了脸……”母亲说着,两行眼泪就挂在了脸颊上。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坚强的母亲流泪,至今想起,心中依然沉痛。
盛开的莲花,似欲在微风中翩翩起舞,花瓣极度地舒展。微谢的莲花也很是洒脱,辞枝的花瓣或漂于水上或悬于水中,从泥土中来,到泥土中去,再自然不过。落下的花瓣,凝白中横添一抹恹恹的嫣红,似在与天与地与风与云展现一种生命的姿态。
夏,与莲有约
文/钟丽娟
莲花早已次第开放了。
屋檐边的那洼水池在这个夏季生动起来。新绽的莲花,凝脂般白,胭脂般红,在骤雨烈日中,尽情开放,风吹起时,整个水池便“荷叶田田”。满池的荷叶,光滑湿润,或浅得发亮,或深得滴翠,绿得各自不同。叶子中细数九枝莲,其中,三支微呈谢意,花蕊未尽,有莲蓬露出;五朵开得正盛,一朵则是青春花苞;快凋谢的三朵,似情深意重,聚首相亲,盛开的五朵,枝茎扶疏,遥相呼应,那朵花苞,则傲然不群,粗大的花茎,携花苞于层层莲叶之上,似急于去感受阳光,各具情态。
花虽常生与此间,观景者陶醉自然,所得的风景也就不同,月下赏莲,朱自清听到远处的高楼传来渺茫的歌声;秋意萧索,枯枝、残叶、瘦水,季羡林喜咏河塘清韵,勾画了了,却又兴趣盎然。难怪国画总喜以莲为题,原来,为的便是它可以随人的想象化身为不一样的风情,极度的写意,极度的张扬,而国画所重的,岂非正是一段心境,一番风情?
盛开的莲花,似欲在微风中翩翩起舞,花瓣极度地舒展。微谢的莲花也很是洒脱,辞枝的花瓣或漂于水上或悬于水中,从泥土中来,到泥土中去,再自然不过。落下的花瓣,凝白中横添一抹恹恹的嫣红,似在与天与地与风与云展现一种生命的姿态:生命原本在最年轻时绽放,若有必要,也可在这年轻中尽情辞去,去也去得灿烂。
所谓:满瓶插花罢出游,莫将攀折为花愁。不知烛照香熏看,何似风吹雨打休。
多好的理由,几次池边赏玩,想伸手去折,终究没有,恐花笑人痴。其实,一草一木,一花一叶,自有他最好的归宿,若加攀折,则折来的,已非原来意义的花了。有人总好诋毁得不到的东西,已是俗气,这满池的莲花,日夜伴我,如此待它岂不是“罪加一等”?禅语说得好:“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有自然的灵气,有天地的菁华,那不谢的莲自在我心了。
满池的莲花,其气息既生涩又熟悉,既清新又淡远。一次,夜晚门前小憩,发现那种青栀的气息又蔓延开来,一瞬间,似要淹没整个我,再一偏头,什么气息也没有,只有满池的莲花在清凉的夏夜以我看不见的方式凋零。或者那青栀的气息在要淹没我的瞬间,便是自然给予我一次贴近自然的真我的机会?这样想来,一切都在你不经意的俯首凝眉中,来、去。于是想,未来的人生的精彩,全在于人为的努力了。
好花在好人世,明年的今天,满池的莲花于我又有怎样璨然的约定?
闷热的夏夜,栀子花带来关于南方的回忆。
栀子
文/安妮宝贝
在街边老农的箩筐里,看到白棉线捆起一小把一小把的花。绿叶硬朗青翠,花瓣洁白芬芳,浓郁如丝缎。青翠的花苞结实饱满,芳香如同带有毒性的辛辣。闷热的夏夜,栀子花带来关于南方的回忆。
带一把盛放的花朵回家。不知如何相待。左右看着都是欢喜,只用清水灌溉。心怀不舍沉沉睡去,忘记用相机把它们拍下来。次日早晨醒来,便发现一把花均已死去。越是美,死便越显惨淡。发黄萎谢,如同废纸。一日都不能拖延。
不甘愿被折离枝端失去了灵魂。不能做坚韧的行尸走肉。宁愿自毁至形容狰狞,被人丢弃。
如此,这短而无救的美才深入骨髓,令人怀恋。绝不苟延残喘。
这白色香花代表夏天的开始。如同一个女子不可被捉摸的个性,无法调和的缱绻决绝。
就是要这样地。被你无法得到地深爱着。
草从小路出发,抵达大路;草从牛蹄印出发,抵达头盖骨;草从甲板出发,抵达炮口;草从繁荣出发,抵达昌盛。
草
文/黄葵
1
草是农民保留到最后的一份遗产。
草是牧民缩写在大地上的鞭影。
草是沙漠尽头生命的第一见证。
草是孤守野花的惟一卫士。
草是倒写在人心头的“小”字。
偷伐者的眼里只有森林,没有草,但草记录了从刀品流下来的另一种血液。
淘金者的手上只有黄金,没有草,但草还是向上冒出了被闪禁已久的鹅黄的嫩芽。
强盗把整个草原都烧掉,仅仅是为了寻找一颗得而复失的钻石。
草根睁开黑色的伤口,望着美丽的春天。
春风吹来,草又成了没经选举,没有纷争的绿色领袖。
草是农民保留到最后一份遗产。
草是牧民缩写在大地上的鞭影。
2
面对雷霆,草报以伟大的寂静。
面对牛羊,草报以知遇之恩。
闪电来了,草消受不了那贵族的脉搏,分明的脉络流淌着苦难的成长史。
狼群驰过,草的腰杆虽被铁掌折断,但第二天的露水义不屈不挠地把草们一一扶起。
草,绿色的轻骑兵,没有真正被折断过。
强大的生命力,拯救着草的热情和自由。
根,赋予草最严格的法律。
籽,却可以滚到垃圾的深渊。
草,没有舞蹈,惟一的行动是向风敬礼。
草,没打花朵,因为无性繁殖,甚至没有爱情。
单薄得要命的叶子除了承受苦难以外,承受不住一个掌声和一丝欢笑。
一滴水就能让草激动得热泪盈眶,一颗晨露就晶莹着草报恩不尽的生命之重,但狼不信。
3
草,打着清一色的绿色旗帜。
绿色的旗帜插遍山山水水。
高山,平原,都有草在色地呐喊。
湖边,路旁,都有草在绿色地流浪。
石缝里,是推开蛇信的草的旗帜。
牛蹄印里,是草安居下来的绿油的家室。
在一粒鸟粪里,草找到了鲜嫩位置。
洞穿始祖的头盖骨,草通过钙的蜂房找到了歌唱人类的故乡。
在牛反刍不止的胃里,草登上了被正义隐蔽得最深的天堂。
故乡给草以最艰难的穿越,天堂给草以最光明的新生。
草拒绝人工的宫殿,草拒绝呆在大量石的中心,草拒绝呆在塑料花的阴影里。
草是怎样诞生的,旗帜就是怎样诞生的。
草的无数翅膀,织成旗帜,在农事和鞭影之上猎猎飞扬。
4
草拒绝播种,拒绝蜜蜂和鲜花,拒绝左心室和右心房一类的排列组合。
一撇一捺的草,最简洁却又最繁荣地大写着人性的光辉。
只要草一携手,只要草一并肩,一不小心草就绿成了草原。草是草原的母亲。
草扶起月光下的蛙鸣,草扶起牛羊的叫声,草扶起一个义一个马背上的民族。
虽然鞭影和农事在空中呼啸,但草那绿色纯正的火焰,还是摧枯拉朽地覆盖了一切。
在美金不能阻止战争的时候。在英磅不能终止疾病的时候。在欧元不能代表面包的时候。
草从小路出发,抵达大路;草从牛蹄印出发,抵达头盖骨;草从甲板出发,抵达炮口;草从繁荣出发,抵达昌盛。
在严冬,只有坚强的腊梅冒着凛冽的风雪,给人间送来芳香。山苏花却蜷缩着身躯,埋藏在枯草丛里。
山苏花
文/仇春霖
当春姑娘第一次降临人间的时候,花娘娘也领着她的孩子——牡丹、荷花、菊花、腊梅和山苏花来到大地上。她嘱咐孩子们要争取在人间开放出最美丽的花朵。于是牡丹、荷花、菊花、腊梅都争先恐后,要力争向人间献出第一枝鲜花。但是山苏花却没有这个决心,她想:“何必抢着第一个开花呢,迟开早开还不是一样开。何况大地上从来就没有开过花,要做一个发明家,我可没有这种兴趣。”
在花姊妹中牡丹是优胜者:她在春光明媚的时节,就向人间献出了一枝枝鲜红的、雪白的、碧绿的鲜艳花朵。山苏花见了惊奇的赞叹道:“啊呀!真了不起,我要是有这么一朵花该多美呀!……可是春天的光辉已经被牡丹夺去了。我等到夏天再说吧!”
夏季来到了,太阳向大地撒下了万道金光。山苏花不满地说:“哎呀呀,这么厉害的太阳怎么得了!谁要在夏天开花,准得被晒死!”可是荷花这时候却向人间献出了她美丽的蓓蕾。于是山苏花又赞叹地说:“我真傻呀,在夏天开花该多好啊!……唉,迟了,只有等待秋天了!”
金色的秋天到了。云淡风轻,天高气爽,山苏花一味赞赏着秋天的风光,有些陶醉了,她渐渐眯上眼睛,沉睡在金黄色的大自然的怀抱中。直到秋菊缤纷的时候,她才睁开蒙眬的眼睛。她又叹息道:“唉!多倒霉,又错过好机会啦!……算了,干脆到冬天再说吧!”
可是在严冬,只有坚强的腊梅冒着凛冽的风雪,给人间送来芳香。山苏花却蜷缩着身躯,埋藏在枯草丛里。
冬去春来,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了。一直到今天,我们还没有看见过山苏花开花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