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生存的记忆
27841700000013

第13章

“爸爸,不等等军区司令员给你送汾酒了?”

“我的丑孩!”父亲听我一说,高兴地一下把我举起来,说,“宝贝,你的记性比我还好!宝贝,咱们回老家,去看你四奶奶,还有你村枣大爷和喜海叔叔。你的好朋友薇薇和她爸爸妈妈也要去,他们要去看看咱们盘鬼沟!”

农历腊月二十六,母亲给鸽子笼拿包袱布遮住,还让我穿上“棉猴”,父亲让我提上他拿高粱杆绑的鸽子笼,还有姑父梁宏亮,都换上便装,领上我们坐上火车回老家。

建国后,姑父梁宏亮第一次回家看望替他养大五个儿女的丈母娘。他多少次说起此行,犯了一个四奶奶一辈子单不能原谅过他的“错误”,他一个人回去了。

自己一路单惦记着装满米面肉油酒的美军大卡车,上面放着过年放的鞭炮和起火。姐姐说司机不会动的,自己就是不放心。等到火车站下了车,大卡车也到了,还有美军两辆吉普车也停在车站的出站口前。我提上鸽子笼和姐姐就要上大卡车,父亲可笑地把我一下就放进大卡车里面,姐姐上来就找到放鞭炮和起火的纸箱子,我们跟着吉普车出发了。

两只鸽子饿了,一路上不敢解开包袱喂。姐姐抓了一把玉米,放在笼子里。一会儿,鸽子就吃饱了。

那个时候的火车没有汽车跑的快,除了站站停,主要是进山西的铁路山洞多,一个接一个,数都数不清。

火车站离我们县城还有三十多里路,我们姐弟就坐在有篷布的大卡车里,车里也不太冷。母亲时不时叫停车,过来问一下,父亲和姑父梁宏亮一看我们姐弟两个躺在面袋里有说有笑的,他们就高兴地笑了。

美国大卡车上,除了米面和年货,还有五大桶汽油,都是父母亲掏钱买的。那个年代的人还没有“创造”出“公款消费”的理念,更没有人有胆量去拿公款去为自己消费。

现在想起来父母亲留给我们的那几千块钱的存款,自己单知道父母亲把钱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大卡车一路颠簸,主要是路不太好走。快到黄峪头了,姐姐就说黄峪头就是父亲他们劫了日本鬼子车队的地方,还是喜海叔拿炮打退国民党妄想来抢夺抗战胜利果实的地方。过了黄峪头,就没有停车,我一路上听姐姐说的津津有味,大卡车突然停了,还听见前面有好多人的说话声。

“丑孩!妮妮!下来暖和暖和,咱们吃午饭。”

喜奎叔说着走到大卡车后面,村枣大爷抱姐姐,喜奎叔抱我下了车,他提鸽子笼,让哥哥姐姐领上我往前跑。

和哥哥姐姐几年没见面,我们手拉手。

“喜奎……”

“你不是怕花钱是什么?”

“喜奎,你姐姐最近身体不好。”

“算了吧,你们江西人比山西人还小气!”

姑父梁宏亮和喜奎叔在路上吵吵了几句。从那以后,两个人的关系单渐行渐远。在北京一个区里住,叔叔也很少去姑父家,更谈不上过不过节一起喝一杯酒了。

我们走过十几米高的城门,大青石铺的路,整整齐齐,秦砖汉瓦的街市,风格炅然,给我留下深刻地印象。

吉普车和大卡车先后停在“晋阳楼”前。父亲和母亲正招呼司机和警卫员下车,从晋阳楼里出来一位中年人,他就喜出望外地喊出父母亲的乳名“娇英子!铁娃子!”说着,他推开喜奎叔,指着村枣大爷可笑地说:“娇英子和铁娃子来了还用你掏钱,你知道不知道晋阳楼是谁开的?”

原来晋阳楼的掌柜子也是我们平野头的人。

”喜富哥,什么都是你掏钱?“母亲说。

“娇英子,你要不让我掏钱,我过年都过不好!”说罢,掌柜子和梁宏亮握了握手,扭头喊道:“伙计们,给我拿出本事来,欢迎晋阳楼的老东家和铁娃子来吃饭!”

父亲高兴地伸出大手,掌柜子没有伸出手,却深深地给父亲鞠了一躬,说:“铁娃子,好兄弟,没有你和娇英子,哪有我的现在,早就去盘鬼沟里喂狼了!”

当时,我对父亲和掌柜子的关系还不得而知。

掌柜子转身打听到了我,他在门口一下单抱起来我,就兴冲冲地跑上晋阳楼的二楼,放下就开始戏逗我。

“哪是谁的一对鸽子?”

“我爸爸的。”

“铁娃子是谁?”

“我爸爸。”

“你爸爸能喝酒,你能不能喝酒?”

“能!”

“你真是铁娃子的儿子!”

正说着,村枣大爷他们陪着父母亲说笑着他们走上楼梯,掌柜子起身吆喝道:“八冷八热,孔雀开屏!晋阳楼喜气洋洋!八荤八素,龙凤呈祥,晋阳楼红红火火!给我拿陈年汾酒,上金杯玉碗,招待咱们老东家!”

掌柜子的吆喝声,至今让自己记忆犹新。

现在你走进五星级酒店,只会听到端茶倒水的客气声,点菜问价的话语声,再高级的饭店里也绝对听不见那种行云流水,还朗朗上口地吆喝声了。

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我们继承了多少?

村枣大爷过来,先给我们孩子放下瓜子和花生,还有老家特有的蜂蜜沾在一起的核桃仁蘸,又甜又香。

我的村枣大爷有一米八的身高,皮肤细白,两道美眉,鼻正口方,打小也没有见他胖过,跟谁说话都是笑眯眯的。他六三年调到地委当了统战部长,九五年从省委领导退下来,一辈子跟人没有红过脸,是一位德高望重地长辈。

当年,我的母亲就是靠村枣大爷传送情报,何止为八路军的伤病员抢来两卡车奇缺的药品和三十大箱非常珍贵地“盘尼西林”。她向父亲传送了只去五个日本鬼子的准确情报,让父亲敢进门开了杀戒,一掌打死了祸国殃民的大阎王,刀劈了残害过多少老百姓的日本宪兵队长。母亲深明大义,为了彻底除掉被全县群众恨透了的二阎王,故意放出风,焦窑村里出了名的金枝玉叶要相亲,来引诱狗腿子队长出城去。她虽后立即把这个消息传给了父亲,让父亲领上喜奎叔他们去半路截杀了对日本鬼子“忠心耿耿”的卖国贼!

母亲早就知道父亲他们几个抗日的主心骨就是我的四爷爷,自己的二哥领上日本鬼子不仅残害了我姑姑一家五口人,还进村把四爷爷抓进宪兵队,活埋在城东门外。

村枣大爷派人送回村老人的遗体,父亲向四奶奶发誓,一定要亲自活抓二阎王,给老人报仇雪恨。

父亲只带了喜奎叔和聂仲远两个人。一位发誓要为父亲报仇,一位头脑灵活,身手矫健。他们三个人从盘鬼沟出发,一直走到下午,上树正吃干粮,村枣大爷领上一队伪军先步行走过,根本没有注意大柳树上还有三个人。

喜奎叔和我父亲,马上作好了战斗准备。

村枣大爷领上伪军刚过去,后面单看见一队骑自行车的狗腿子身影。喜奎叔让聂仲远提起“歪把子”先下了树,让他藏在大柳树后见机行事,他和父亲拔出随身携带的飞镖。十几个狗腿子陪伴着二阎王有说有笑,正在得意洋洋,从树上飞出的飞镖,一下子就放倒七八个。等二阎王反应过来,歪把子的枪口已经伸出来。父亲和喜奎叔从天而降,他吓得跪地求饶。聂仲远上去先缴了剩下几个狗腿子的枪,掏出匕首给他们脑门上花了个记号,才放他们走。喜奎叔把二阎王绑的结结实实,把歪把子递给我父亲,聂仲远抓了一把草,堵上二阎王的嘴。他坐在喜奎叔的自行车上,拉着“俘虏”,多绕了二十里地,回到了盘鬼沟。

四奶奶一见下命令,说:“铁奎小儿,跟你铁娃哥好好收拾他,为咱野头人一定要活刮了二阎王!”

男女老少一起上,这个一拳,那个一脚,等到天黑,也没人听见二阎王的叫喊声,是聂仲远的一把青草把二阎王的嘴堵了个结结实实。喜亮大爷踢了奄奄一息的二阎王一脚,拉上父亲他们回洞里吃了饭,喜奎叔和父亲不让聂仲远帮忙,两个人单把“俘虏”拖到密林深处,吊在一棵大槐树上,还用飞镖给二阎王身上花了十几道血口子,去喂了狼。

事隔三天,老地主接到盘鬼沟捎来的话,他就让晋阳楼的厨师赶了一辆驴车去了老家。等到天黑,厨师回来了,让伙计们从驴车上抬下来一具只有头颅,没有被狼啃过地人骨头架。老地主看了看儿子那副狰狞面目,知道他卖国求荣,残害不知道多少乡里乡亲们,是咎由自取。他嘱咐伙计们趁着夜色,把儿子葬到了城南门外的乱坟地里。

第二天,我的母亲知道哥哥是罪有应得,叫来晋阳楼的厨师,让他套了一挂马车,拉上自己的行李就出了城。日本鬼子站岗放哨不敢多问什么,厨师有进出城门的《通行证》,母亲在晋阳楼门前,当众一巴掌,把一个敢想调戏她的鬼子少佐打了个满地找牙。大阎王状告给武田一雄,老鬼子一刀就劈了他的部下。从此以后,我们县的日本鬼子见了我母亲都得敬三分。一路上,母亲开导厨师,不要再伺候日本人去吃香喝辣了,父亲在玉蜓桥前扔给他二十块现大洋,目送他赶上马车往回走。姑父梁宏亮一声令下,拉出全部人马警戒,我的父母亲领上喜海叔他们进家,让喜亮大爷打开夹壁墙,他们连夜倒腾出六百五十万块袁大头,还有全部金条。喜亮大爷赶上最后一车,唱起晋剧,才下了盘鬼沟。

厨师给日本鬼子作了两年饭,没脸回平野头。他把母亲送到玉蜓桥前,回去得知老地主和地主婆投了井,自己就去投奔了临县的亲戚家。他不是别人,正是解放后,拉家带口,回到晋阳楼重新掌大勺的掌柜子。

所以,晋阳楼掌柜子,见了我的父母亲毕恭毕敬。据说,晋阳楼的掌柜子早就看出来村枣大爷是母亲向抗日队伍传送情报的人。就是他的口封得住,多少次政治运动都过了关。可惜,他死在文化革命的派性斗争中,死的相当残。

“喜富哥,二十九还有贵客。”父亲说。

“铁娃子,我可不敢丢了娇英子的人!”掌柜子说。

伙计们开始忙活了,上茶的上茶,倒水的倒水,喜奎婶手里提着槟子果就上了楼,自己跑过去就鞠躬。

“喜英嫂,两年不见,看丑孩长了多少!”

喜奎婶端详着我,不由得亲了我一口。自己紧紧地抱住婶婶,说:“我想你,还有哥哥姐姐。”

“喜瑞哥,你是不是老打丑孩?”

“喜瑞哥啥时候舍得打丑孩?”喜奎叔走过来,可笑地说,“丑孩就是爱跟少锋打架,还从来不吃亏。”

母亲高兴地拉上婶婶坐到八仙桌前,我和哥哥姐姐坐在一起,开始聊天,什么新鲜聊什么。

那顿饭也记忆深刻,主要是晋阳楼的掌柜子,专为我们一桌孩子拿碗蒸了大米饭,还有一人一碗圆溜溜的肉丸子,香喷喷的,吃得满嘴流油,让人念念不忘。

我们正吃的津津有味,楼下传来了人们的说话声。只见男女老少走上楼梯,手里拿着自己的年货,都是来看望父母亲的乡亲们。父亲在县里杀日本鬼子劳苦功高,母亲领导全县群众取得抗战胜利德高望重,还有喜奎叔和姑父梁宏亮,上楼来的人站到了楼梯口,说话声“嗡嗡”的。

“铁娃子,不知道娇英子回来,看见喜奎他媳妇去买槟果,我就回去拿年货来看看你们。”一位长者说。

“大望叔,我们回来看看我四婶。”母亲说。

“娇英子,入冬前,我去拉煤,见了你四婶,放下二斤点心说啥也不要,让村里给我装了满满五车炭。”

“党固叔,放着挺帅头近,你不拉,跑到我们平野头拉,我要在我也给你装炭不装煤!”

喜奎叔一句话,逗笑了餐厅里的人们。

晋阳楼的掌柜子挤过去,说:“大叔大婶,让娇英子和铁娃子吃一顿安生饭好不好?”

“听喜富的!”

说罢,那位长者先把自己的礼物放在一张空八仙桌上。也就是两分钟,人们走下楼梯,三张八仙桌上各式各样的年货放了有半米高,连鸽子笼也让喜奎叔放在窗户台上。两只鸽子“咕咕”地叫,姐姐去喂了水,鸽子才没了声音。父亲和母亲送人上了楼,只能是一脸地苦笑。

当年的印象是那么地深刻,父母亲离开故乡工作,群众确忘不了他们的恩情。看一看现实,人走茶凉,比比皆是。谁都想掌“权”,谁都想有“钱”。一个“权”和一个“钱”,让社会重新分起了“三六九等”。不过,当那些把“权”拿出来换“钱”的达成交易后,社会将成了什么样子?当然,社会产生歪风邪气绝对不是一人一事和一时,谁要想能添平官员和百姓之间的“鸿沟”,首先要找出贪污腐败的根源,拿一批罪大恶极的贪官污吏杀一儆百,才能彻底肃清官员们执政为“自己”的歪理邪说,去实现自己的远大“梦想”,才能实现国家工业和农业真正的现代化。

一句话,中国的老百姓眼睛是雪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