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6月28日这一天,对于绝大多数美国人来说,是一个风和日丽、普通平淡的日子;而对于欧洲大陆上的人民而言,他们就如同坐在火药桶上,眼睁睁地看着导火索渐渐缩短、“呲呲”冒烟,饱受着痛苦和恐怖的煎熬。
这一天,一个名叫加弗里洛·普林西普的波斯尼亚青年,在塞尔维亚的偏僻小镇萨拉热窝刺杀了奥匈帝国的继承人斐迪南大公。奥地利于7月23日向塞尔维亚发出最后通牒,5天后宣战。
德国支持奥地利,俄国则在法国的怂恿下支持塞尔维亚抵抗哈布斯堡皇室的压力。随后,欧洲庞大的陆军和海军紧张地动员起来,被布置到它们各自预定的阵地上。在8月份乱哄哄的第一周内,三方协约国和三方同盟国各自互相联结的机器开始无情地运转。德国于8月1日向俄国宣战,8月3日向法国宣战,8月4日向比利时宣战;英国8月4日向德国宣战;奥地利8月6日向俄国宣战。欧洲的战争是如此剑拔弩张,以至于英国皇家海军在8月4日一收到“出发”的命令,便立即投入战斗。当天晚上,庞大的德国陆军突破了比利时边界,进而将矛头指向法国。
就这样,仅仅在5个星期之内,一次规模较小的奥地利、塞尔维亚之间的危机酿成了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战争。
尽管欧洲大战狼烟四起,烽火连天,然而对美国却是震动甚微。1914年8月,美国人的主要反应是感到欣慰:美国远离战场,深信美国与欧战后果并非生死攸关。最能体现上述想法的当属民主党人总统伍德罗·威尔逊一直标榜鼓吹的“中立主义”。
1914年8月20日威尔逊发表演说道:“每一个有思想的美国人都在问自己,欧洲的战争会对美国发生什么影响呢?我想给你们讲几句话,来说明这样一种观点:它对我们将产生什么影响完全取决于我们的选择。它将决定于美国人的言行。因此,每一个真正爱美国的美国人必须以严格中立的态度行事,必须对所有各方表示不偏不倚和友好的态度。国家的命运将决定于我们公民们的所言所行,决定于报章和杂志的言论,决定于牧师神甫们的讲道,决定于每一个普通公民的言行。”
“美国公民来自许多国家,特别来自现在正在交战的国家,因此很自然和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人希望某一国家获胜,而有另外一些人则希望另外一个国家获胜。挑起这种感情是很容易的,而一旦挑起就很难使它平静下去,我们作为美国人应当热爱美国,忠于美国政府,团结一致,始终考虑美国的利益,而不要煽动分裂。分裂将致命地伤害我们的和平之心,将严重妨碍我们以一个和平大国的身份处理国家事务。我们应当随时准备以一个中立者的地位来进行调停,时时高举和平之旗,要成为各方的朋友,不做偏心眼儿的人。”
“因此,我奉劝国人千万不要由于偏爱或感情冲动而破坏最可贵、最尊严、最必要的中立立场。美国不但在名义上中立,也必须在实际上中立。我们不但要在行动上中立,也必须在思想感情上中立。”
“我心中想的是美国,我相信我是代表每一个有脑筋的美国人讲话的,愿我们大家能决心克制自己,以便使我们人民永保和平,并为和平做出伟大和持久的贡献。”一年以后,他又说,“我们同全世界保持着和平。任何一个从事实出发或从现实出发的人都不会担心我们的独立会受到任何挑战,或我们的领土完整会受到任何挑战。我们用不着害怕任何其他国家的威胁。我们绝不害怕在商业领域或其他和平领域遭到其他国家的竞争。我们只打算按照我们的方式活下去,也让别人按照他们的方式活下去。我们是全世界所有国家的朋友,因为我们不威胁任何人,不贪图任何人的领土,不密谋推翻任何人的政权,我们的友谊是货真价实的。我们的伟大就在于此。我们是和平的旗手,我们以此自豪。”
“关于建军,我们从开国以来就有明确的政策。我们从来没有庞大的常备军。只要我们保持我们现在的政策,我们也永远不会去建立一支庞大的常备军。有人问:你们不准备保卫自己吗?我们说,当然,我们要誓死保卫自己。但我们决不容许把美国变成一个军营。我们绝不会让我们的青年把他们美好的青春消磨在军营之中。我们的力量不在于兵力,而在于道义的力量。”
“我们将依靠现在的制度:任何一个自愿当兵的人都可以获得训练的机会。
我们还将尽量使这种训练办得富有吸引力。各州也可以加强各自的民团力量。
这就是我们所要做的。”
“若要超越这个界限,那就意味着违背我们的历史传统。若要超越这个界限,也就意味着我们被一场与我们不相干的战争吓破胆而失去自持,失去明智判断。我们对这场战争的起因是毫无兴趣的。相反的,这场战争的存在倒加强了我们提供无私服务的机会。我们中间若竟有人为这场战争而去动刀舞枪,那只能令人感到羞耻。这是一个良机,该由我们来树立和平的形象。”
可是,就在威尔逊把“中立主义”吹得震天响,拼命把自己打扮成世界和平中流砥柱的同时,他对美洲近邻墨西哥所采取的态度却完全是另一副面孔。
当时,美国与墨西哥的危机日益升温。早在1913年,弗朗西斯科·马德洛总统被军队铁腕人物维多利亚诺·韦尔塔将军的部队暗杀后,美军第2师即已进驻美墨边境,进入戒备状态。接着,1914年在墨西哥坦皮科市一家酒吧外发生了一次吵架之后,一名蛮横无理的韦尔塔部队的军官下令逮捕了来访的美国军舰上的军需官和几名水兵,并将他们在当地监狱里关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也没有道歉就把他们放了,而美国则要求他们赔礼道歉。威尔逊总统要国会支持他提出的“毫不含糊的赔罪”要求,并向墨西哥发出了一份傲慢的照会。
就在韦尔塔研究美国照会的时候,华盛顿得到消息说,一艘满载军火的德国商船已经抵达韦拉克鲁斯,即将交付韦尔塔的军队使用。威尔逊因此命令美国海军攻占韦拉克鲁斯。海军陆战队攻占了该市,并得到弗雷德里克·芬斯顿准将指挥的美国本土陆军部队的支援。
直到1914年11月底,美军占领墨西哥港7个月后,才终于迫使备受耻辱的韦尔塔辞职。他的职位由贝努斯蒂亚诺·卡兰萨总统继任。
但是,两国之间的关系并未因此而得到改善。美国国会认为,同墨西哥的战争即将来临,同意拨款实施一项募兵计划,并用25万美元购置可以用于美墨边境的飞艇和飞机。1915~1916年,当墨西哥游击队开始进犯美国领土时,美国内部燃起了对南方邻国的怒火。在潘乔·维拉指挥下的叛乱分子袭击了圣伊萨贝尔边境城镇,接着又洗劫了新墨西哥州的哥伦布,他们袭击军人并打死了一些老百姓。袭击后一星期,陆军部长纽顿·贝克命令美军开进墨西哥领土进行讨伐性远征。这支部队由约翰·潘兴准将指挥,他下令要尽可能活捉叛军首领潘乔·维拉并把他带回美国惩办。
讨伐军始终没有抓到这位墨西哥游击队领导人,因为他神出鬼没,声东击西,避开了美军一个个突击队。但这并不是潘兴的失算。根据同墨西哥卡兰萨政府(威尔逊承认的)达成的默契,美国陆军奉命不得进入墨西哥的人口稠密地区,并且在任何情况下不准使用维拉及其叛乱分子控制的铁路,而只能使用公路和沙漠小道。结果,陆军兵源显然不足,根据总统的指令,不得不征召国民警卫队服现役。
到了1915年5月,不仅服现役的14万国民警卫队大部分沿着墨西哥边境驻防,而且美国陆军正规部队的主体都已随潘兴进入墨西哥,对潘乔·维拉进行徒劳的追捕。践踏墨西哥土地的美国陆军的沉重靴声响彻全国,这被认为是对已经损伤了他们自尊心的墨西哥人的侮辱,以致大多数有头脑的美国人都预料到卡兰萨将废除他同华盛顿达成的一切协约,向美国宣战。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国会在1916年6月3日通过了新的国防法,决定在5年内将正规陆军的实力增加到17.5万人,编为65个步兵团,比1916年几乎增加一倍。这项法案进一步加强了联邦政府对国民警卫队的控制,并废除了分兵种晋升的制度,使步兵与工程兵处于同等的地位。当然,这些举措不是为了参加世界大战着想,而仅仅为了是对付所谓墨西哥军对美国的威胁。
但是,正当边境上两军对峙之际,紧张局势通过外交谈判缓和下来了。于是,潘兴率领的“惩罚远征队”满怀着对威尔逊总统自相矛盾的外交政策的不满和在墨西哥获得的难得的实战经验撤回了美国。
此时此刻,席卷欧洲的大战已经打了近3个年头。然而,抱“中立主义”政策的威尔逊总统对此仍然是无动于衷。
1916年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在圣路易召开,其主题就是吹捧威尔逊的和平政策。会上,民主党通过了一个和平的政纲,其中有一句话是:“他使我们站在战争之外。”
威尔逊在会上演说道:“自吹自擂总是无意义的废话,它除了可以取悦自吹者本人以外不会令任何人感到舒服。我并不想为民主党的成就进行吹嘘。它仅仅是做了它应当做的事;它仅仅是完成了它所许下的诺言。我们一直保持着中立,因为美国的既定政策和传统政策就是避免被拉入欧洲政治中去,因为在造成这一场战争的起因中,我们同它没有任何牵连。但原因还不止于此,我们保持中立还因为我们有责任要去防止这一场仇恨之火无限蔓延,有责任保存我们的人力和物力,从而为整个人类作出贡献。”威尔逊总统和民主党人的上述政策和立场,尽管能暂时使美国置身于战火之外,但从根本上来说,却是极其天真幼稚、缺乏政治远见的。因为这丝毫改变和避免不了战争危险日益逼近的事实。因此,从大战一开始,一些富有远见卓识的美国朝野人士便纷纷起来抨击威尔逊总统的所作所为。
马汉便是其中一个。
欧战爆发伊始,年迈的马汉情绪非常激动,短短几天之内,他就奋笔疾书,写出了多篇文章。他公开预言:德国皇帝的这次战争将以德国海军开进英国港口投降而告终。与此同时,他还准备应一些世界着名出版公司之邀,就欧洲海战的发展前景写一部详细的分析性着作。
遗憾的是,总统不同意这样做。威尔逊除了天真地呼吁所有美国人要“在思想上和行动上”对这场战争保持不偏不倚,而且还在8月6日指示海军部长约瑟夫斯·丹尼尔和陆军部长林德利·加里森,命令他们制止军官们对这场战争进行评论。所有军官,“无论是现役军官还是退役军官”,必须立即“停止对大洋彼岸的军事或政治形势公开发表评论”,因为“在我看来,美国海军与陆军军官对涉及别国的事务公开发表带有政治或军事方面的批评意见,都是很不明智的和很不恰当的。”
马汉只得遵命,但他感到十分不安。他认为,他的公民权利受到侵犯;他同时感到,他有责任告诫他的同胞,如果德国打败法国或英国,并且“完全控制欧洲大陆,实现它梦寐以求的野心”,那么德皇的庞大海军舰队就会很快开进法属马提尼克岛或加拿大的某些港口,最终使门罗主义被打破。因此,他在8月15日连续两次致函丹尼尔,要求免除退役海军军官遵守海军部8月6日发布的特别命令的义务:“归根结蒂,舆论是我们国家政策的决定力量。这项命令的效果是使一大批过去和现在都最有发言权的人无权发表意见。……就我而言,我已经是74岁高龄的人了。我承认,我有着一种强烈的个人失意感……我可以在此声明,如果允许的话,我有众多的来自英国和我国的约稿请求。数量如此之多,以致使我应接不暇。”但是,威尔逊和丹尼尔并没有被马汉的呼吁所打动。
丹尼尔8月18日的答复是,马汉的众所周知的亲英倾向只能导致他“伤害美国的中立立场”。结果此项命令仍然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