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乌云在头顶上翻滚着,雨好像直接有人站在屋顶,用脸盆一盆一盆往下面倒一样,没日没夜下着。
这种天气已延续了十多天了,家里的厅堂里已摆满了洗干净的衣服,这么多天挂在那里,一手摸去仍然湿湿地,还得用电吹风“呼呼呼……”地吹上一遍才能穿上。
刘三强倚在门口,一脸茫然地嘴里叼着一根香烟,似吸未吸,烟头上升起淡蓝色的烟雾懒懒散散地向上飘去。
“这雨也实在太大了。”刘三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天气预报还真是一年比一年准了。”
透过挂着屋檐下厚重的水帘子,一切都如此的模糊,近在眼前的家门口的那棵老樟树每一片树叶都耷拉着,奄奄一息,像已被浪卷入到河中央溺水的人,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舞足蹈地拼命挣扎着。
“老爸,老爸。”虎子披着雨披,从雨中冲了进来,伸手把脸上厚厚的雨水擦了一把,才说出话来。
刘三强这才恍过神来,习惯性地猛吸了几口烟,那本来暗暗的火又突然红通通地明亮了起来:“啥事?”
“河,河水快要漫,漫堤了!”虎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哪一段?”
“就在往西村去的那一段,由于江里的水倒灌,都集在那里汇合了,排不出去了,一下子就涨高了。”虎子稚嫩的脸上,写满了焦急。
“走,去看看。”刘三强急匆匆地溜回屋里,披好雨披,穿好套鞋,跟着虎子一前一后钻进了雨中。
河水已是一片浑浊,混杂着杂草和树枝,像一条桀骜不驯扭动着的怪兽,满满当当地把河床塞河,不时凶狠地冲击着河堤的两岸,远远地发出猛烈的撞击声,“啪啪啪……”让人的内心产生一阵阵强烈的紧迫感。
“唉呀!”刘三强忍不住暗暗地叫苦,河堤上的水位线,由于长年都未曾到达2/3的位置,那鲜红的警戒线都淡化有些模糊了,现在那泛起的浪,就在这最高位置的红线部分来回冲刷着,按这种水位上升的速度,不出二天,就要漫过去了。
刘三强抬头望了望四周,每个分流的小河道都“哗哗哗……”地淌着水,眼前那一片稻田,都只剩下一点绿色的禾苗顶端在一片浑浊的水中若隐若现。
河水正如虎子所说,不是像往年一样顺顺畅畅地顺着河床进入西村,然后直流而下,进入江中,浩浩荡荡地流走。
现在江水与河水浑然一片,一波波的水被逼回到河道里,逆向回流着,都汇聚在东村与西村的河段中,像一只只被陷于笼子的困兽一样,在焦躁地四处张牙舞爪跳跃着,咆哮着……
刘三强顿时头脑一片空白,无助地看了看天,雨水像银镖一样,从一团团层层叠叠的乌云中,闪着银色的凌厉光芒铺天盖地地“嗖嗖嗖……”射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水窝。
“先回去吧!”从刘三强那紧锁的双眉中,虎子知道他一时也想不出任何办法。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沿着河堤往回走,边上的河水咆哮着,像一只只饥饿的野兽,流着贪婪的口水向他们一波波地发起攻击,恨不得把他们拖入水里,啃得骨头都不剩一样,充满了一种狰狞和恐惧。
在这一片茫然的天地间,他们第一次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像一只蚂蚁一样弱小。
两个人回到家,刘三强脱下雨披,低头想了很久,虎子在边上看着,但刘三强的脸,就像这天上的乌云一样,好像盘踞在上空,让人看不到消散的一点迹象。
很久刘三强才说:“虎子,赶紧去一下西村李村长家,让他派人关注一下堤坝的情况,尽早做好应急准备,今年比往年不同,这水看样子是排不下去,漫出来是迟早的事,如果万一破堤了,那就是大事了,人命关天啊。”
“好。”
虎子把自己家里的摩托车推了出来,“隆隆隆……”发动了起来,轻轻的一拎油门,就钻进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