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飘萍继续道:“我回头,只看见一个人全身裹在一件黑袍中,脸上带着面具,我所能看见的只有那一双我至今都不能忘记的眼。当时的我已是恨极那人,跑至那人的身前,也不记得用的是什么招式,朝着那人的小腹就是一通猛打,奇怪的是那人竟是任凭我打他而不还手。终于我打累了,坐在地上想着所有的最脏的最恶毒的话来骂他。”
任飘萍苦笑:“奇怪的是那人竟静静地蹲在我的面前,看不出他眼中有一丝的愤怒,骂不还口。最后我也骂累了,那人终于说了一句话:‘也许真的该为我们大白高留下一丝香火’,说完话,那人突然一把抓起我,十指飞快地在我全身一百零八处穴道一一点过,当时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当即就晕了过去。”
任飘萍环视常小雨五人,道:“醒来后的我发现自己全身毫无力气,内功尽失,同时怀中多了一样东西,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本书。”
常小雨惊道:“什么书?”
难逢春和陆翔凯几乎同时在常小雨最后一个字‘书’音落的同时,道:“九天玄功?!”
筱矝闪动着一双夜色中更见迷人的眼,静静地看着任飘萍,火光中任飘萍棱角分明的脸竟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她心神分外的宁静安详。
任飘萍笑道:“只不过是一本经书而已,《道德经》。”
众人似是很失望。
难听雨道:“看来事有蹊跷,不过将军会寒萧子前辈的‘日月伤逝大法’却是不争的事实,对了,将军你可知那人所说的‘大白高’是什么意思?”
任飘萍摇头道:“我一直都很想知道的。”
难听雨眼睛转向筱矝,笑呵呵,道:“筱矝姑娘?”
筱矝多少有一些难为情,看了一眼任飘萍,这才看向难听雨,道:“烟袋爷爷,筱矝我若是说的不对,还请不要取笑我啊!”
难听雨呵呵笑道:“不会不会!”
筱矝这才说道:“党项族建立了大夏王朝后,他们对外称为大夏国,对内叫‘大白高国’。‘大’是历代王朝借以表示国家之神圣和至高无上之尊贵,例如‘大汉’、‘大宋’;‘白高’,是因为党项族最早居住在黄河上游,黄河上游处水色并不黄,自古就有‘白河’之称,党项人自古也有尚白的传统,为了表示他们对这个地区的留恋和崇拜,因此用国名来传颂。‘大白高国’就是大夏国。烟袋爷爷,我说的可对否?!”
尽管当初已经猜到自己可能会和大夏国有那么一丝关系,但也只是从那枚银制令牌猜到自己的身世可能与燕赵三十六骑有关,是以此刻,任飘萍脑中已是嗡地一声,惊道:“这怎么可能?”
难听雨道:“这又怎么不可能?!将军,也许老夫该称呼你少主才对,只是有些事还不能完全确定,而且此刻你也断然难以接受,还是听老夫讲完这个故事吧!”
陆翔凯和难逢春似乎对任飘萍可能是他们的少主的事一点也不吃惊,可是常小雨刚才听到任飘萍说那本书竟是一本寻常的《道德经》时就已经是三分震惊,六分不信,一分怀疑了,此刻再听难听雨这番话,竟是连喝三碗酒,用衣袖一抹嘴,道:“停停停!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这究竟是哪门子和哪门子的事啊?”
难听雨笑道:“常少侠,请稍安勿躁,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是难以想象的,只因为人心叵测,待老夫讲完这个故事,也许你就会明白的。”
常小雨却是继续道:“前辈前边说定是那贼人杀害了老狐狸的养父,不知那人到底是谁?”
难听雨道:“呵呵,还是的先听了故事,先说老主人遇上寒萧子前辈之后,便在那寒萧子的影响下迷恋上了修道成仙。”
筱矝这时倒是觉得很奇怪,道:“烟袋爷爷,这么说,寒萧子前辈后来信奉道家的仙术之说了?”
常小雨笑道:“我知道了,那寒萧子前辈后来是不是成仙了,所以才可以活得那么久。”可是他说话时的坏笑任谁都能看出来。
难听雨道:“也许吧,问题是寒萧子成仙也好,不成仙也罢,却是一天到晚给老主人灌输这些想法,不久之后,老主人留下一封信函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说是自己已经看破尘世的权势之争,更无意于大夏的复国之举,要四海神游去寻找那仙山以成就自己的成仙之梦。”
任飘萍含笑道:“成仙之术我自是不相信,但是放下心中的权势之欲望却是需要很大的胸襟和气魄的。”
筱矝若有所思道:“看来不爱江山之人总还是有的,不似那秦皇汉武,追求长生不老,只怕到头来是一场空。”
难听雨唉了一声,道:“谁又说不是呢?老主人岂止是不爱江山,就是美人也不爱,且不说正德皇后和老主人的多年夫妻恩爱,就是新进夏伤宫的萧妃老主人也只是偶尔看上两眼,至于同房之事更是少之又少。”
常小雨却是问道:“前辈的老主人这么撒手求仙怕是一去不返,不知道这山中无老虎的局面该怎么办呢?”
难听雨长叹一声,道:“常少侠看问题还是比较实际,群雄无首的情况下自是乱成一团,然而就在这时,老主人离开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萧妃却是突然怀上了老主人的孩子。”说至此,眼睛直直地钉在任飘萍的脸上。
筱矝和常小雨等人也是随着难听雨的眼光看向任飘萍。
任飘萍当然能够读懂这之间的含义,苦笑道:“那么后来呢?”
难听雨恨恨道:“正当大家为这个消息倍感欣慰时,却是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表示质疑,说是萧妃所怀的孩子不是老主人的龙种,而是不知道和那个男人的孽种!”
任飘萍不禁道:“谁?”
难听雨没有直接回答任飘萍的问题,目光渐冷,道:“一年后,一个深秋的午后,足足有一千名燕赵的人连同燕赵三十六骑里的大多数人突然直奔贺兰山主峰,把夏伤宫围了个水泄不通,夏伤宫‘冲霄殿’里,萧妃抱着出生不到三个月大的孩子坐在平日里老主人坐的那把椅子上,面前站着燕赵,燕赵一言不发,却是看向万紫候,那万紫候立刻便大踏步地走向萧妃,萧妃害怕地看着那巨人般的万紫候,万紫候说道:‘你这个贱女人,也配坐在这把椅子上!’一把便把萧妃和她怀中的孩子从那把椅子上提起扔在了地上,萧妃倒地之时,眼看就要把孩子压在身底,急中生智,愣是把那孩子用力地抛出,正好扔在了‘诸葛重生’李长风的怀中。”
难听雨说至此看了一眼任飘萍,见任飘萍面无表情,反倒是余光中的筱矝似是皱了一下眉头,继续道:“那萧妃只是一个弱质女子,经万紫候这么重重地一摔已是疼的眼泪流了出来,却是忍着没有出声,冷冷地抬眼看着燕赵,燕赵看也不看萧妃说道:‘萧妍,你若是交出《九鼎天下》和《九天玄功》两本书的话,今日我便不追究你不守妇道之事,并且保证你们母子安然离开大漠,否则的话……’刚好这时抱在李长风怀里的那孩子受了惊吓大声的哭了起来,而同时响起的还有燕赵那老儿的桀桀的冷笑而又得意的声音。”
至此刻,难听雨停了下来,喝了口米酒,正在润嗓子时,筱矝看了任飘萍一眼,怯怯地问道:“烟袋爷爷,那……那萧芷妍定是萧妃了,难道在这一年的时间内,她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的危险,为自己培植一些人吗?”
难听雨又装上了一袋烟,点燃后,缓缓吐出一口烟,道:“萧妃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子,自是不会想的那么多,此外,自从老主人留书出走之后,燕赵便以保护大夏正统的名义在夏伤宫中到处安插自己的耳目,就算是萧妃有此想法,只怕也是难上加难。”
常小雨忽然呵呵一笑,问道:“前辈,不知那本《九鼎天下》的书是干什么用的?”
任飘萍笑道:“呵呵,不会又是一本冠绝天下的武功秘笈吧!”
难听雨道:“据说是一本可定天下的兵书。”
筱矝拂去遮住眼的发,妩媚一笑,道:“据说是一本远胜过《武穆遗书》的兵书,其中涉及天下各地的地理地形、用兵之道、奇门遁甲。”
常小雨笑道:“筱矝姑娘是不是也看过啊?”
筱矝答道:“那倒没有,小女子若是手上有这本书的话,只怕是十个脑袋也会搬家的。”
任飘萍点头道:“不错,《九天玄功》只是匹夫之武,而那《九鼎天下》若是真的那么厉害,就是天下之武,那还不招致各国前来抢夺。”
筱矝问道:“烟袋爷爷,那两本书当真在萧妃娘娘手里吗?”
难听雨皱了皱眉头,猛地吸了一口烟,道:“这个直到现在老夫也说不清楚,只是记得当时萧妃听到那孩子的哭声,似是心已碎,看着燕赵的背影,道:‘我怎么会有那两本书,你想怎么样对我都无所谓,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无辜的,你放过孩子吧!’,谁知那燕赵一回头,眼神极其冷峻地看着萧妃,良久,抬头对着李长风和李奔雷说道:‘二哥,老四,这里便交给你们了!’转身便出了冲霄殿离开了夏伤宫,后边跟着万紫候和一干亲兵。”
故事听到这里的常小雨皱眉道:“接下来呢?”
难听雨道:“燕赵和万紫候走后,李长风忽然说道:‘四弟,你出来一下!’李奔雷便跟在李长风的后面出了冲霄殿,老夫和其余三十六骑的人没有得道命令只好在冲霄殿等候,谁知萧妃见李长风抱着自己的孩子出了冲霄殿,疯了似地便要跟上前去,嘴里喊着:‘孩子!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立刻,我等人中就有一人拦住萧妃,萧妃自是挣扎逃脱不出,却是急了,猛地照着那人的胳膊有咬去,那人一闪,一个耳光便朝着萧妃的脸上搧去。”
听至此时,任飘萍不知为什么心中竟是有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方寸灵台,尽管他心中并不愿意去做这什么大夏国的少主。
难听雨继续道:“只是这一巴掌没能搧下去,因为一个保护老主人的龙侍卫似是实在看不过眼,出手架住了那人的手,”
常小雨忽然截口道:“哼!刚才怎么不出手拦住万紫候呢!”
任飘萍道:“小常,不可这么说的,人之趋利避害是为天性,能过在此时站出来的已经是很不错了。”
常小雨白了一眼任飘萍,不说话了。
难听雨见二人不再说,便继续道:“两人立时斗上了嘴,不一会儿,便动起了手,没拆两招,就听到一声猫头鹰凄厉的叫声自夏伤宫外面不远处传来。”
任飘萍立时反应道:“李奔雷!”
常小雨却是没好气道:“老猫子,哼!卑鄙小人!”话说完,这才发现筱矝低着头没吭声。
难听雨道:“不错,正是老四李奔雷的猫头鹰的叫声,三十六骑的人自是知道事情有变,也不再和龙侍卫计较,俱是朝那猫头鹰的叫声方向奔去,一时倒是忘了萧妃。当然老夫也跟了去,出了夏伤宫,见李长风和李奔雷两人在夏伤宫正门前不到一百米处的悬崖边激烈地对打。至他们近前时,李长风已是被李奔雷迫至悬崖边。”
常小雨不禁问道:“老猫子李奔雷的‘千里奔雷’之功,晚辈当日亲眼目睹,确实不同凡响,不知那李长风的武功是那路的?”
难听雨笑道:“呵呵,若是单以武功而论,李奔雷的武功的确在李长风之上,况且当时李长风手里还抱着那孩子,那李奔雷出手和李长风对打时,时不时招呼他的那只猫头鹰去啄那孩子,刚才听到的猫头鹰的凄厉的叫声只怕是李长风为了保护孩子出手所致。当李长风被逼到悬崖边上,他已是全身笼罩在李奔雷的掌势所控范围之内,李奔雷却是掌力收,道:‘二哥,何必呢!一场兄弟,你只要说出那两本书的下落,做小弟的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李长风朗声大笑,道:‘四弟,你心里明明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却依然攀附权势,为虎作伥,你和老三说到底是为了那两本书,那日在“痴言阁”寒萧子前辈把这两本书送给主人时,你二人便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两本书,直到萧妃娘娘前来,主人毫不经意地把两本书让萧妃拿下去时,你们二人眼中的贪意更浓。是以我早已料到有今日,只是没有想到你们二人下手的如此之快!’”
筱矝听至此,不禁问道:“那……那孩子怎么样了?”
难听雨一愣,随之笑道:“当时倒是没在意,可能孩子是吓坏了,只记得当时李奔雷大笑,说了一句话‘多说无益,决定吧!’说着,掌势已是渐强,这时,萧妃突然跑进了两人中间,披头散发,张开双臂,对着李奔雷,道:‘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的,孩子是无辜的’,李奔雷突然淫笑,道:‘难道那两本书就在你身上!’说着便是一掌劈向萧妃,萧妃的人并没有倒地,却是一阵衣帛撕裂的声音,悬崖边的风很大,萧妃碎裂的衣片四散,萧妃就那么突然全身赤裸裸的站在一群男人的面前。”
难听雨忽然住口不语。筱矝似是已经无语了,而常小雨怒道:“畜生!”任飘萍的‘怒’字是写在手掌上的,任飘萍出掌,掌向虚空,血红莲花初现夜空之中,煞是好看,渐渐,那血色愈来愈浓,莲花愈来愈大,竟是有些妖异,那妖异的血红的莲花就那么一如闪电,闪电逝,莲花去,虚空依旧沉寂,众人却是感到一种虚幻和虚无自灵台之间飘过。
众人愕然。似是已忘记刚才的愤怒,难听雨恍然道:“老夫说道那里了?”他们那里知道任飘萍适才所使的正是‘销魂门’的‘万种风情掌’的最后一式:‘前尘如梦’,这招轻则可以使人恍惚,重则可以抹去一个人的记忆。
任飘萍一字字道:“萧妃当众受到莫大羞辱!”
难听雨这才道:“噢!当时萧妃惊叫一声,转身,却是悬崖,还有那正在看着她的李长风,萧妃捂住脸,说了她这一生最后的一句话:‘长风,照顾好孩子!’纵身一跃,跳崖而去,李长风似是没想到萧妃突然会有此举动,急忙一探手,去拉萧妃的手,然而就在这时,李奔雷却是突然一掌无声无息挥去。”
难听雨住口,叹息,没有人继续追问后来,因为难听雨的那只烟杆的烟锅在青石的地面上已是敲了很多下,早已没有了烟灰,却还是在使劲地敲着,在这寂静的寒夜,在这黑魆魆的贺兰山下,就这么笃笃笃地敲着,敲在每个人的心头,敲不尽的愤怒,敲不尽的哀愁,还有敲不尽的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