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陆拾捌章
柒柒显然被碧落的回答惊讶到了，不过她也没多问，只是默默地应了声好，然后去拿东西准备煮茶。柒柒一边用扇子扇着火炉煮茶时，一边用手撑着脑袋侧望着碧落问道：“茶还得有一会呢。”
“那就等一会好了。”
碧落朝着柒柒勾唇而笑，他佯傻，柒柒看了出来，却也没戳穿。
“柒柒。”
“嗯？”
“我能问问，你和星罗是什么关系吗？”
柒柒闻声放下了手中的扇子，挺直了身板却低着头说道：“他是我师父。”说着她抬头望向了碧落，“够了吗？”
碧落愕然道：“抱歉，我无心的。”
“没事，我刚才也问了些你不想回答的问题，现在咱们算是扯平了。”柒柒笑道，却不似之前那般，豆蔻年华里的愁绪涌上眉头。
“嗯······”碧落点头致歉，但他却看出了柒柒的欲说还休。
柒柒继续扇着火，却时不时侧头瞥一眼碧落。直到后来茶都沏好了，品茗时柒柒忍不住说道：“你看出来我喜欢星罗了是吧？”
碧落并未惊讶，反倒更加从容镇定道：“就像你看出来我和祁寒一样。”
柒柒释然道：“是啊······其实，碧落你看得好明白的吧？”
“嗯？”
“看！”柒柒放下茶盏拍桌而起，“连你都看出来了，为什么？为什么星罗他偏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还将我当作个孩子？”
碧落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柒柒的肩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那我也不止一次告诉过他，我的心意究竟如何了！他为什么一定要熟若无睹？”
“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柒柒原本义愤填膺的模样，霎时凝固了，她伸手抚过碧落的眉眼道：“你也有这样的困惑吧？”
碧落倏地抬头望入了柒柒的眼，那双眼算不上绝美，但也实属漂亮，而现在却像极了一口干枯的深井，渴望着一个答案。碧落伸手握住了柒柒的手，又伸出另一只手摸着柒柒的头说道：“我们终将得到心中所求，当我们付出等值的代价时，倘若这个代价远超出我们所想，那我们更应该庆幸，因为等到这一切结束时，我们会获得无与伦比的回报。”
柒柒温笑，但她那噙泪的模样，早已出卖了她的心思。碧落装作不知晓，柒柒她终究还小，也许等她遇到另一个人或者星罗想通的那一天就好了吧，他想。
“喝茶吧，这茶叶可香了呢。”柒柒坐了下来说道。
碧落便顺势接过了话茬道：“好啊。”
两人静静地品着香茗，谁也没再提一个字，好像一切的答案都在这一杯清茶之中了。当微涩到甘甜，不过是一瞬，对这杯茶而言却是它的全部了。
第二日，星罗与柒柒将这二人送到了屋外，正当星罗想随祁寒一同向前时。祁寒却伸手挡住了他说道：“千里送君终须一别。”
星罗失声而笑，颔首道：“愿君珍重。”
祁寒俯身颌首道：“多谢。”
碧落见状也颔首微笑。
这些零碎散落的情感都收敛好了后，祁寒和碧落便又踏上了路程。人间的悲欢离合便就是在这闲碎凌乱的交谈之中滋生的，看似毫无根据但待到死者长已矣时，想来又是另外一般滋味。
“祁寒，我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祁寒闻声侧头望向碧落道：“怎的，你觉着跟着我不安心？”
“没······没有。”碧落羞赧，“我只是，只是想知道。”
“巴蜀。”祁寒憋着笑，他忍不住想要看碧落那红脸的模样。
“去哪儿作甚？你莫不是要去偷那唐家的机关？”
“诶！”祁寒皱了皱眉头，“你好歹在书院里待过，偷字多俗气？那些个下三滥的毛贼才叫偷。我是谁？我这叫做窃，你可知了？”
“是是是，你是鬼仙祁寒嘛。”碧落撇着嘴低声道，“我知道你是妾了还不行。”
祁寒听出了碧落的意思，伸手就拍了拍他的脑门。
“诶呀！”碧落委屈道，“怎么？我虚心受教也要被打，你也太专制霸道、小肚鸡肠了！”
祁寒满意地笑了笑，“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不仅，专制霸道，而且，我还小肚鸡肠。”
“哼。”
祁寒看着碧落生闷气的样子，心里是真喜欢极了这只狐狸，但星罗昨夜的话也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碧落偷偷瞥了眼祁寒，想看看他的反应，却没成想看见了他那忧心忡忡的模样。碧落立马放下了生气的架子，转而温声问道：“你怎了？”
祁寒被碧落的声音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他蹩脚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对着碧落戏谑道：“是你怎了才对吧？”
“我怎了？”
“嗯。”祁寒颌首。
碧落颦蹙问道：“我怎了？”
祁寒忍不住笑道：“是啊，你怎了？刚还把腮帮子鼓得跟个包子似的，怎么现在不生气了？”
碧落这才听出了祁寒在戏弄自己，但他却怎地也再生不起气来。
“行吧，你不想说算了。”
碧落话音未落，前方便出现了一队人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俩立即勒马停住，还没等碧落看清，祁寒便已心中有数。
那一个个身着道袍，所谓正气凛然的道士，祁寒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次你们又是谁领头来抓我回去的啊？”祁寒冷笑道。
碧落这才知面前人马是谁。
“师弟你何须自讨苦吃？”说着那边人马之中，有一个人驱马向前道，“乖乖跟我们回去，免得白白搭上这只狐狸的性命。”
听到这话，祁寒还未发怒，碧落却先声夺人道：“你且来试试。”
祁寒心中难免惊喜，但那人就不怎么想了。
只待那人定睛一看，金瞳银发？这狐狸来头不小，当真有本事说这话，那人想着颔首道：“那敢问您是哪路仙家？”
“你既都知我真身是何物，岂能不知我是哪路仙家？”
那人嗤笑道：“狐仙，鬼仙，还真是形影不离啊。祁寒你还记得魔君秦悟的那个伴儿吗？也是只金瞳银发的狐狸，不过他那只是母的，你的嘛······”
“张怀仁，我劝你最好闭嘴。”祁寒的面色突然阴沉下来，伸手摸向腰间的剑，“想要我跟你回去，除非你带着我的尸首回去。”
“尸首？”张怀仁摇头笑道，“鬼仙祁寒也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吗？”
祁寒扬了扬嘴角，“你且来试试。”说罢他从马背上越身而起，跳到一旁树梢上望着底下的人。
“今日谁抓住祁寒，回天师府后皆有封赏。”
“大师兄，那只狐狸呢？”
“我等身为天师，此类危害人间的孽畜当然留不得。”
“是。”
说罢张怀仁也翻身而上，与祁寒相对而立。
碧落一人在下面，与一干天师面面相觑。
空气都似乎凝固在了此处。
谁都在等着对方先动，然后随着敌方而动。可双方都是这样的心态，便会陷入一个尴尬的僵持局面。
“祁寒，多年不见，武功不知有没有长进，但你这胆子确实小了。”
“哦？是吗？”祁寒说着把玩着自己的剑穗道，“大师兄你从前可是出了名的拼命，怎地如今却不敢与我一决高下了呢？”
张怀仁的面色霎时变得难堪。
“你知师父从未想过要你的命，倘若你今日不跟我回去，往后碰见了江家澄门的人，你可是有得后悔了。”
“哦？那等我后悔了再说吧。”
“你！”张怀仁忍怒道，“你可知你这些年来犯下的罪过，倘若你再如此怙恶不悛，任由谁也救不了你！鬼仙，祁寒。”他刻意将那两个词说得抑扬顿挫，似乎想要让祁寒蒙羞。
“鬼人地神天，仙有五等者，鬼仙者，五仙之下一也。”
“你还以为不错？”
“自然。”
“那恐怕你也太无自知之明了吧？”另一个声音悄然而至，“鬼仙者，修持之人，始也不悟大道，而欲于速成。形如搞木，心若死灰，神识内守，一志不散。定中以出阴神，乃清灵之鬼，非纯阳之仙。以其一志阴灵不散，故曰鬼仙。虽曰仙，其实鬼也。古今崇释之徒，用功到此，乃曰得道，诚可笑也。”
众人都循着那声音的源头望去，这时才发现原本包围着祁寒的一众天师外，又被一群身着蓝衫的道士们围住了。
这次是碧落的熟人——江卿威。
祁寒在树上蹲下对着驱马而来的江卿威戏谑道：“怎地又这么着急来送死？看来我今儿是要大开杀戒了啊。”说着他又看向了与自己对立的张怀仁。
张怀仁压根没心思搭理祁寒，反倒是对江卿威的到了有些介怀。
“江家主，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江卿威没有作答，同样跃身而上，站在树冠，阳光从他身后倾泻而下。“当然不是。”他温笑道，“我是来要祁寒的项上人头。”说罢他便从树冠，持剑向祁寒冲去。
下面的局势自然也随上面的变化而变化，但不同的是本该被双方夹击的碧落，却有江家澄门的人帮助。这一点是让碧落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原以为江卿威会对他弃之不理，但没想到他究竟还是个重情义的人。
双方混战之中，碧落倏地觉得有人拉住了自己的小臂，他转头一看原来是江霜。江霜对他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然后便将他带出了这地方。
“上马。”江霜说道。
碧落却看着那马犹豫不决，江霜见状便停了下来转而对着他问道：“你放不下祁寒？”
碧落颌首。
江霜见他如此，简直不知自己还应做些什么好。他扶额看向一旁，却见燕长风从那混战之中抽身而出。
“霜儿，你们怎么还在这儿。”燕长风愕然，“我都说了，你不用等我，我会追上你们的。”
江霜颦蹙望着燕长风，然后又看了眼碧落。燕长风立马明白过来是如何回事，但他不明的是碧落为何会对祁寒死心塌地。毕竟，江卿威对碧落的好，他们都是知晓的。燕长风想着，正打算开口劝解。可江霜却先他一步，对他问道：“江直怨那家伙呢？”
燕长风被江霜这个问题弄得一头雾水，他完全不知这和现在的情形有何关系，而江霜似乎并没有那么多耐心，来等他想明白个中缘由。
“我问你，江直怨呢？”
“他去帮若水了。”
“那就好。”说罢江霜转头对着碧落道，“你一定有想过，为什么你会被驱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