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八月二十一日。天气晴。
秋高气爽的日子,原本最适合出去游玩。可惜我还得继续工作。
那个异装癖主编一分钱都没给我,我还接着给他工作,我真是个善良的人。
我得知了一个有意思的疯子和透视病历卡的故事。出于职业敏感,我当时就觉得这里面可以大做文章——你们见过哪个报纸采访精神病的?没有!我们风子报社就会成为第一家!
筹划了几天之后,我写这段的此刻,正在去采访收诊于Z市精神病医院的那个著名疯子的路上,说他著名是因为他发疯的原因牵扯到了很多人的内幕,甚至包括一些权贵。
采访之前,我走访调查了一下疯子发疯的经过,大致对故事有个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疯子A君是某跨国公司的部门经理,事业顺风顺水,为人也温和有礼,很受下属爱戴。可是几个星期前,A君因为胃部不适住院一阵。他本来还是一个普通的病人,没有任何预兆地,有一天,A君自称突然发现自己的病历卡可以透视人心。他把这张病历卡像僵尸片里贴符咒一样贴到自己脑门上,然后光着身子,只穿一件裤衩跑到喧闹的商业街,到处拦住路人胡言乱语。当然了,最后的结局自然是暖心的——他被热心市民们团结起来齐心合力当场抓获(要不是警察来得早估计都快被打死了)。
据目击者称,被警察抓住带走时的疯子突然变得十分冷静,从地上爬起来时还掸了掸身上的灰,好像是恢复正常了,可说话还是疯言疯语。
他只是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们要抓我,我是自愿跟你们走。”
据随行的医护人员称,疯子除了这句话之外,还小声说了一句:“这世界疯与不疯的决定权在大多数人手上,他们说我疯了我就只能疯了,可是谁知道疯了的人到底是谁呢?”
我想,从来没有媒体涉足过精神病人的世界,如果我成为第一个采访精神病人的记者,再写篇报道倡导人们关怀精神病人,这种符合正能量要求的文章一定可以让我们的报纸大火。
我跟疯子的主治医生S先生预约,请求能采访一下疯子。S先生起初强烈反对,认为旧事重提会加重病人的病情,极大影响治疗效果,为了采访而伤害病人是违背医生道德的、极其不人道的行为。我很识相地把他拉到监控外围,在递了一份数目不少的红包之后,他终于肯收起自己挂在嘴边的职业道德,允许我到疯子的病房里采访。
S医生说:“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你是他家属,我特地允许你来看望他,记住没有?”
我点头:“记住了。”
S医生嘿嘿一笑:“当然了,如果你不识相想试图替他翻供,既然你是他家属,我们也可以说这种病有遗传性,然后把你也变成疯子。”
我在一位护士的带领下进了单人特殊监控病房。
虽是炎炎夏日,但疯子却穿着袖子很长的的衣裤(甚至盖住了手脚)。他呈大字型仰面躺在床上,手脚被粗麻绳绑在病床的四角上,护士介绍说这是为了防止他发疯伤人。他的嘴也被毛巾紧紧地堵上,吱吱呜呜地不知道在说话还是在抽噎。护士介绍说这是为了防止他咬人。
我说:“我很满意这种安全措施,但是你们堵住他的嘴,我怎么采访他呢?”
护士说:“他的话也会咬人。我可以帮你把毛巾取下来,但是得给他打一针镇定。”
我找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我说:“那你打吧。”
一针打完,疯子显然安静了不少。护士等候药效发作,然后把毛巾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我说:“你好A先生,我是H市风子报社的记者,想对你进行一次采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疯子喘息着,无力地说:“你……一定觉得……我是疯子,但疯子也有……疯子的……原则,如果屋子里……有……医护人员,我就……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护士把疯子的病历卡给我,我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患者A君有严重臆想症和幻视症状,建议立即住院进行全封闭治疗。“落款是那位S医生。
我说:“这就是他的那张透视病历卡吗?”
护士说:“是的。”
我好奇地把病历卡放到眼前,什么也看不见。
我说:“你出去吧,我一个人跟他谈。“
护士说:“记者先生,要不要我再给他打一针镇定,然后我再出去?”
我说:“不必了。你们不想听他说话,但我想听。”
护士悻悻地走了。
我说:“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人,可以开始了吧?”
疯子慢慢点头。
我说:“你现在感觉精神状态怎么样,逻辑思维还清晰吗,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我伸出一个手指:“这是几?”
疯子别过脸去:“我不是疯子,我说过了。”
我说:“没有任何一个疯子会承认自己是疯子,不过没关系,我们来聊聊你住院的原因吧。你说你发现自己的病历卡可以透视,但你也看到我刚才试过了,你的病历卡其实十分普通,并没有透视功能。”
疯子嘲讽道:“那是因为你闭着眼睛呢!而且病历卡也要看人,如果人心术不正,它就不会显示出自己的力量。”
我说:“好吧,这位正直的先生,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住院的吗,你当时透过病历卡到底看到了什么?”
疯子跟我谈判:“你给我解开我胳膊上的绳索,我要坐起来,然后我才给你讲。”
我想了想说:“好。”
我偷眼看了一下病房里的监控设备,相信自己的人身安全一定可以得到保障,但我也害怕完全给他解除束缚对我不利,所以我只给疯子解开了上肢的绳索。疯子扶着床板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开始了他的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