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挚自从太子府出来以后,便一直站在了离养居殿最近的宫城门前。龙虎卫值守的侍卫见了,立刻上报给了柴都统。柴都统闻讯匆匆赶来,对着蒙挚敬礼后问道:“蒙大统领,您今日不是在休沐吗?怎么有空到此?”
蒙挚看了柴都统一眼,缓缓道:“柴兄跟在陛下身边的日子不比我短,知道的也不比我少。此处离养居殿最近,我为何在此,柴兄还需要问吗?”
柴都统应道:“陛下只是在养居殿,与太子叙话,并无他事。”
蒙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身看了看宫城里面养居殿的方向,点了点头道:“这样最好。”说完,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柴都统见劝他无果,也只能放弃,回到养居殿中。
眼看离正午的约定时辰越来越近,蒙挚的心却与外面的天气相反,心中的寒气越来越重。突然,他听到宫城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顶两人抬的小辇向着宫城门方向疾步走来,里面坐着梅长苏。后面还跟着另一顶小辇,一个身影依坐在里面,看不清面目,萧景琰则在旁边扶持着。蒙挚连忙上前,扶着梅长苏从小辇上走出来,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梅长苏睁着有些通红的眼睛,神情悲切地看了蒙挚一眼,微微摇头,就转过身去,看着后面。这时萧景琰也伸出手,把莫悠衿的身体从小辇上打横抱了出来,来到两人跟前。
蒙挚一见莫悠衿沾着血污的脸,看着她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地被萧景琰抱在怀中,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再看看两人通红的眼睛和难掩悲伤的神情,不由大惊道:“难道弟妹她...”
梅长苏这时拉着蒙挚,声音有些嘶哑地道:“蒙大哥,我们先回去吧!要麻烦您,帮我抱一下衿儿。”蒙挚懵懂地应了声“哦”,便走到萧景琰身前,接过他手上莫悠衿的身体。只觉得触手一片发凉,脸上的眼睛、鼻孔和耳朵处都有黑血的污迹,整个人一点声息都没有。蒙挚心中是一阵阵的心疼与悲伤。小心翼翼地抱着莫悠衿来到一边等着的马车上,把莫悠衿放在车座上,蒙挚再扶着梅长苏上了车,“驾”的一声,挥起马鞭便驾车往苏宅方向走。
回到苏宅,黎纲、甄平等众人见梅长苏安然无恙地出了宫,先是一阵欢喜,但是看见后面莫悠衿毫无生息地被蒙挚抱着回来,又是一阵惊愕。两人疾步走回到寝院中,梅长苏让蒙挚把莫悠衿放在床榻上,便一把拉住了闻讯前来的蔺晨,恳切地看着他,说道:“蔺晨,你帮我看看她。”
蔺晨从未见过自己这个好友如此急切凝重的神情,也不由正经起来,来到了床前,仔细观察着莫悠衿的情形。众人见莫悠衿已是毫无生机的样子,现在梅长苏要蔺晨去诊治,都觉得他是不是有点伤心过度,难以接受事实了。
蔺晨先是翻开莫悠衿的眼睑,仔细看了看她的瞳孔。接着,沾了点她脸上的血,仔细地闻了闻,拿到眼前细细地观察着。然后又拿起她的手,按在她脉门上,静静地感受着脉象。众人都屏息地看着他,见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也不禁在心底里生出一丝的希望,期望着奇迹的发生。
突然,蔺晨放下了把脉的手,拍着大腿大笑了几声,连声赞道:“好!好!不愧是我看得上的妹子,这配药的功夫确实了得!”
梅长苏连忙上前急问道:“如何了?你别光顾着笑,到底如何了?”
蔺晨抚掌又笑了两声,见梅长苏不耐烦地怒瞪着他,这才慢吞吞地道:“放心啦,死不了的!”
蒙挚在旁不由奇怪地道:“可她明明已经呼吸断绝,浑身冰凉,早已经断气了,又如何死不了了?”
蔺晨斜瞥了蒙挚一眼,端起了一副行家的架势,有些傲气地道:“我说她死不了,她就死不了...”梅长苏在一旁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在这里不懂装懂,治不了就直说,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蔺晨不由气结,伸出手指指着梅长苏,“你!谁说我治不了的?”蔺晨这时指着莫悠衿道:“衿儿妹妹在中毒之前,已事先服下了假死药。这假死药和毒物相混合的时候,会互相催发毒性和药性,一边加快毒性的发作,一边催发身体进入假死状态。当处在假死状态时,毒性会因为血气的停滞而暂停蔓延,这样就可以争取到时间来制作解药。只要服下假死药的解药,同时服下毒物的解药,就可以活过来了。刚好她中的毒我有点印象,所以我才说她死不了啦!”
蒙挚听完,也恍然大悟,接着喜道:“那就是说弟妹其实没有死,现在只要制作出解毒药就行了?”
蔺晨双手拢在袖中,点了点头,但是又耸了耸肩道:“话是这样没错。可是,我没有假死药的解药。衿儿妹妹的假死药配方十分精妙,药性也十分完美,让人刚好断绝了呼吸,但是却没有彻底断绝血气的流淌。我要解这个假死药的话,时间要很长。但是她不能长时间停留在假死状态中。三天内不服下解药,假死就变成真死了。”
梅长苏和蒙挚闻言大急,这时突然闪进来一个人影,拿出了一个药瓶,开口说道:“我这里有假死药的解药。”众人看去,见是隐血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青花瓷瓶。蔺晨连忙接过,打开瓶子闻了一下,点了点头。梅长苏不由疑惑地问道:“你手上怎会刚好有假死药的解药?”
“是小姐前几天交给我的。说是当她陷入假死状态时,就拿出来用。”
梅长苏闻言不由眯起了眼睛,心中暗自思索:“她前几天就知道了自己有朝一日会陷入假死状态?莫非她早料到了要进宫对质?”
蔺晨这时说道:“有假死药的解药就好办了。我现在就去配这毒药的解药。”说完,便转身向着房门走出去。没走两步,突然又转过身,问梅长苏道:“你们可有留下一些毒酒?”
梅长苏这时想起之前莫悠衿擦手指的袖子,连忙说道:“衿儿曾用她的袖子擦过沾了酒液的手指,留下了些毒酒的痕迹。”
“哪一边的?”
“...左边。”
蔺晨这时来到床边,拿起莫悠衿左手的袖子,仔细看了一下,便发现了边上有一片小小的污迹,闻上去有股酒味和一阵怪异的香味。他马上就知道就是这里了,手指一用力,“呲”的一声,就把这片袖子撕了出来。他拿着这片衣袖,跟梅长苏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走出房间,去药庐配药了。
梅长苏这时见莫悠衿解救有望,喘了一口大气,心中也彻底放下心来。这心神一放松,便觉得自己也是浑身无力,疲惫不堪,眼前也有些发黑,身子摇晃了几下,便支持不住栽在了地上。在场众人不由一阵惊呼:“宗主!(小殊!)”蔺晨这时闻声也转过头来,刚好看到梅长苏软倒在地,不由也惊讶大叫:“诶诶诶!你怎么说倒就倒啊!”
......
蔺晨很快就配出了毒酒的解药,和假死药的解药一起,给莫悠衿喂了下去。服下没多久,莫悠衿便浑身一震,猛地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心跳,接着便大口地吐出了黑血,把毒血给排了出来。蔺晨这时宣布:“没事了。这几天就好好躺着,休养一下就行了。”
众人见莫悠衿开始恢复过来,也是一阵欣喜。之前霓凰郡主也过来看望了莫悠衿几遍,见莫悠衿脸色苍白,生死不明地躺在床上,对皇上的怨念也多了几分。现在收到信息,知晓莫悠衿正在恢复,心里也是一阵高兴。梅长苏也吩咐给宫里的静妃和太子府通报了一声,让他们俩也放下心来。
梅长苏之前不支晕倒,吓了众人一跳。后来即便连蔺晨也发话说他没事了,可是众人还是让梅长苏也躺了两天,才能起来。梅长苏这次倒也听话,没有偷偷地瞒着众人做其他的,老老实实地休养了两天后,便起来照顾昏迷不醒的莫悠衿。
梁王自那天大殿对质后,自觉对静妃有些过意不去,便大手一挥,给芷萝宫送去了不少珍品赏赐,作为补偿。对于萧景琰当天的举动,梁王也私下问过高湛,问他太子是不是真的对此毫不知情。高湛就说,若太子殿下知情,就一定不会让苏夫人进到让人九死一生的悬镜司里去的。梁王闻言也觉得有道理,心里也就放下心来,对萧景琰那天的顶撞也不再计较。
萧景琰这时最大的心思在于如何为祁王兄和赤焰军翻案。与梅长苏几次商议后觉得,在梁王寿宴上发动是最好的时机,便也朝着这个方向各自准备不提。
莫悠衿自解毒后昏迷了三四天,便也醒过来了。不过蔺晨在她醒后过来把脉以后,便一直沉吟不语。莫悠衿心中了然,只是苦笑不语。梅长苏见此状况,便知道两人有些事情在瞒着他,在莫悠衿又睡过去后,把蔺晨拉到了院中要问个清楚。蔺晨被拉到了院中,在梅长苏一番质问下,也老实说出了,莫悠衿经过这次中毒,身体损伤较大,再加上之前用心血为梅长苏解毒时有些伤了根本,以后可能会和他一样,也会出现体弱多病的情况。
梅长苏听了以后,沉着脸沉默了许久,才要求蔺晨,尽量开一些方子帮她调养好身体。蔺晨这时应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去做,衿儿妹妹可是我认下的妹子。只是你这家伙,谁跟你,谁倒霉。”说完撇了下嘴,嫌弃地摇了摇头,扬长而去,只剩下梅长苏站在原地,苦笑不语。
自此,莫悠衿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过起了隐居休养的生活。除了休养身体之外,毕竟除了知情的人,宫里的人和其他打听到当天情形的人,都是知道梅长苏的夫人是已经“断了气”的,莫悠衿也不便再出现在世人的面前。莫悠衿也不觉得憋闷,以前在幽冥谷中,她还试过比这更封闭的生活,可况现在她只是不露面而已,有什么事情还是可以通过隐血和其他渠道知晓和传达的。对于梅长苏和萧景琰在此之后要谋划的翻案昭雪行动,她是信心十足,放心的很,也不想插手,只是定时让隐血给她说一说进程就行。当她听到说在城门见到谢弼要远行时,便吩咐隐血:“看来长苏他们也快要行动了。你现在就去京郊附近,找个会相地的大师,在附近准备一处上好的阴地,准备把谷中的长苏的爹娘迁移过来吧!”
梁王寿宴当天,莫悠衿目送着梅长苏神情肃穆地离开,心中心潮起伏。今日的大梁皇宫,定是风起云涌,好戏连连,只可惜她没有机会看到这情形。梅长苏忍辱负重这十数年,终于等到了这一日,莫悠衿也有些佩服他的冷静。换作是她,可能昨天晚上她就睡不着了。
隐血在梅长苏入宫后,便充当了“直播员”的角色,把从宫中传来的消息及时地说给了莫悠衿听。莫悠衿如往常一样,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休息的时候照常休息,对于宫里的消息表现得异常平静。她也想明白了,既然梅长苏能淡然面对,为何她便要如此紧张对待?这是件早已板上钉钉的事情,无论如何,今天是一定会让梁王点头同意重审翻案的。她只需要等着这结果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