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萧景琰从密道离开后,莫悠衿的身子忽然晃了一下,软倒在榻上。黎纲急唤“夫人!夫人!”,隐血连忙上前扶起她,只见莫悠衿眼睛紧闭,呼吸微弱,脸色发白,额头涔涔渗出汗水。隐血连声呼唤:“小姐!小姐!”
莫悠衿长长的睫毛如翅膀般扇了扇,慢慢睁开了眼睛,翦水般的瞳孔带着一丝迷茫。她虚弱地对着隐血道:“送我回我房间里...跟我说说...聂铎是怎么被悬镜司的人抓住的?”
隐血一把打横抱起莫悠衿,黎纲连忙打开房门,在前面帮忙引路。隐血边走边说道:“前一段时间,我们的人都被夏江的悬镜司盯着,刚好此时一直在东海边的兄弟碰上了聂铎,把他护送到金陵与我们的人接头时,在京郊被夏江的悬镜使发现了。我们的人都在拼死保护聂铎,但他为了让我们的人不再白白牺牲,因此自愿被捕。”
隐血走到房间内间,在床榻上轻轻放下莫悠衿,扶她躺好。莫悠衿这时已觉得头脑里一阵阵发晕,强撑着精神对着房间里的黎纲和隐血,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告诉先生...等冬姐...找纪王帮...聂...在...大理寺...”声音到最后已微不可闻,最后眼睛一闭,便晕过去了。
隐血连忙拉起莫悠衿的手,从脉门处缓缓输入一些真气,帮她梳理体内乱串的真气,直到所有的真气重新缓缓在她体内循环,才放开。
黎纲在一边问道:“夫人现在怎样了?”
“功力消耗过大,现在需要闭关休息。我已经初步梳理了她体内的真气,现在已经在逐步恢复。只是这几天都估计醒不来了。”
“只要没事就好。”
......
梅长苏是在第三天下午醒来的。一睁开眼,便看到飞流和黎纲在床边看着自己。见他睁开眼睛,黎纲便满脸喜色地对着外面喊:“宗主醒了!甄平,快请晏老过来。”
梅长苏清醒了一下,慢慢想起昏迷之时的情形,突然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把坐在床边的飞流和黎纲都吓了一跳。梅长苏也没想到自己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坐起而不头晕,也愣了一下,迟疑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只觉得浑身上下从未如此轻松过,手也好像有力了,精神也足。这时,晏老背着药箱走了进来,在床榻边坐下,便伸手去把梅长苏的脉。左右手都把过之后,晏老捋一捋胡子,点了点头道:“好了好了,又可以再折腾些日子了。”
“宗主身体没事了?”黎纲闻言大喜。
“什么没事?他身上的毒还没解,难道就不算有事?底子这么差,难道不是事?”晏老瞪着眼睛,对着黎纲吹胡子,“现在只是暂时好了些,如果还像前一阵子那般不爱惜身体,你看他有没有事?”
黎纲被晏老一连串的质问顶得无话可说,只能哭丧着脸退后,不敢再说什么。梅长苏在旁见着黎纲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晏老看见梅长苏笑了,突然板着脸教训他:“你也别幸灾乐祸,若不是那女娃子,你早就死了。你若以后还要这样,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梅长苏被训得连连点头,看着黎纲,感觉那真是同病相怜啊!
梅长苏这时见周围不见莫悠衿,也问道:“黎纲,夫人呢?”
黎纲迟疑了一下,道:“夫人因为救治宗主有些累了,所以下去休息了。”
梅长苏闻言也放下心来,掀开被子下床,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明显是后来才换上去,但又因为躺着没有系好的样子,便奇怪地问道:“是你帮我换过衣服了?”
“啊?哦,是我换的。宗主您原来的衣服因为夫人施救的时候撕烂了,所以我帮您重新换了。”
梅长苏闻言,奇怪地低声嘀咕:“那也不用连裤子都换了啊?”
黎纲正紧张着,不知刚才有没有说错话,因此没有听清梅长苏的嘀咕声,一怔后追问道:“宗主您刚才说什么?”
梅长苏边整理衣服,边掩饰说:“哦,我是问你我睡着的这几天有没有何事发生了?”
黎纲这时正色道:“有,宗主,出大事了!聂兄弟被悬镜司的人给抓住了!”
梅长苏闻言一惊,“什么?”
......
梅长苏穿戴整齐地坐在书房里,神情凝重地听着黎纲的详细汇报,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在搓着。当听到萧景琰一力要求去救聂铎的时候,他神色淡淡的,不发一言。他早就了解,以萧景琰的性子,听到这个消息是肯定要去救的,即便因为救人而陷入困境,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做。所以他只要考虑,把事件的影响降到最低就行了。当听到黎纲说到莫悠衿最后昏迷过去之时,梅长苏浑身一震,抬头马上追问道:“晏老过去看了夫人没有?”
“晏老已经看了,说是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梅长苏放下心来,心神被黎纲所说的话吸引了过去,边思索着,边沉吟道:“等夏冬...聂铎被悬镜司所擒,夏冬熟悉悬镜司里的情况,找她配合是必然的。可是,找纪王是为什么呢?纪王从不插手朝政,也不偏向于哪个皇子,平时最喜欢听曲,最爱风花雪月,找他和救聂铎有什么关系...纪王为人圆滑,但从不说谎...从不说谎...对了!从不说谎,所以说出来的话,就很可信,别人不会怀疑,纪王就是最好的证人。要用纪王为什么人作证呢...做证给谁呢...”梅长苏眼神空洞,已陷入了思考之中,“聂铎藏在大理寺...衿儿的意思是悬镜司大牢是个圈套,人被藏在大理寺的牢内...可这该怎么救呢...”
黎纲站在一旁,一直不敢说话,怕打扰了梅长苏的思索。他静静地为梅长苏准备了茶水,放在他手边,方便随时可用。这种情形,他在廊州的时候早就习惯了,多见不怪。每当梅长苏在策划大事的时候,就会如此呆呆地坐上几个时辰,给他准备的茶水饭菜,他也会无意识地吃喝下去。只要想好了,梅长苏就会恢复正常,而他从来只要静静地陪着,随时等候吩咐就行了。
直到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的时候,梅长苏突然站了起来。可是因为坐得太久,脚有些麻了,刚站起来了,又脚下一软,跌坐在榻上,响声把坐在一边打瞌睡的黎纲给惊醒了,见状连忙过来扶着他。
梅长苏抬头看了看天色,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二更天了。”
“明早一早就备车,我要去言侯府。”
“是,宗主。”
......
在往后两天里,梅长苏忙碌着筹划营救行动。夏冬因为差事出城了,但他委托了丐帮的弟子传消息给夏冬,就说他们的帮主要夏大人是时候回来报恩了。他相信,只要夏冬接到了消息,肯定会想办法尽快回来了解发生什么事的。只要夏冬一回来,他所有相应的计划就可以跟着实施,到时定可救出聂铎出来。
但在闲暇之余,他总会走到莫悠衿的房间,看她醒过来了没有。每次追问黎纲和晏老,就只会得到千篇一律的答复:“没事的,睡够了就会醒的了。”到了第三天下午,他终于忍不住了,看着莫悠衿苍白消瘦的脸,毫无清醒迹象的睡颜,冷冷地对着黎纲说道:“去把晏老叫来见我。”
黎纲知道再也糊弄不过去了,只得应声转身走出去。梅长苏担忧地坐在床边,轻轻地拉着莫悠衿滑腻的手,静静地不发一言。这时,门外传来晏老有些不耐烦的声音:“...我都说了,那女娃子身体被那小子折腾得狠了,功力损耗这么大,又强撑着起来处事,哪有那么快醒来的...”人刚进来,话音未落,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梅长苏。晏老自知失言,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他,轻咳了一声,便站在了门边不动。黎纲这时也走了进来,觉得房里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在没摸清头脑之前,也有些明智地不发一言,默默站到了一边。
梅长苏这时不看他们,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冷说道:“看来我这个宗主在你们眼里也不算是什么了,是不是?”
两人见梅长苏真的发火了,连忙躬身行礼道:“属下不敢。”
“你们有什么不敢的?现在连我都可以瞒着的了!”梅长苏突然正色说道。“晏老,我平日敬重您,可不等于您可以这样来糊弄我。衿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已经过去几日了,仍是昏迷不醒?”
晏老看了看莫悠衿,有些迟疑,一副不知该不该说的样子。梅长苏继续追问他:“晏老,请您不要瞒着我!”
晏老急得跺了跺脚,嘴里叫道:“好好,我说!我早就跟女娃子说过,这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去的!说出来让你这小子知道也好,起码希望你听了以后,心里清楚,以后不要再随意糟蹋自己的身子了。”
“晏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坐下来,我从头开始跟你说吧。”晏老示意梅长苏坐下,然后捋了一把胡子,看着莫悠衿昏睡的身影说道:“你身上中的火寒毒,虽经挫骨削皮地拔毒,但余毒仍然未清,而且拔毒之后造成身体羸弱,经常反复发病。我和蔺少阁主虽遍查药经医典,也找不出更好的药和治疗方法来治好你,只能尽平生所能,竭尽全力地帮你维持,以争取更多的时间,说来实在是惭愧!”晏老说到这里,面露愧色,向着梅长苏便要躬身行礼。梅长苏连忙扶着他,感激地道:“我知道晏老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做得不好,经常不遵医嘱罢了。”
“可即便琅琊阁号称是无所不知,但我和蔺少阁主仍旧是有些孤陋寡闻。夫人在见到我的第一天,便给了我一本她那幽冥谷里珍藏的药典孤本,上面就有关于火寒毒的详细说明与解法。我多番验证过孤本中的药方,确实很是有对症疗效,因此可以证明这孤本不是弄虚作假的,上面关于火寒毒的解法也是可信的。根据孤本记载,解火寒毒,需要两个条件,一是需要一味能克制寒性的药物,二是需要充满活力、自愿供奉的气血。”
梅长苏和黎纲二人从未听说过这些内容,因此对于晏老所说的事都很好奇。黎纲见晏老停了下来,便连忙斟了杯茶给两人后,急着说道:“晏老您继续说啊!”
晏老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能克制寒性的药物,效果最好的是冰炽草,冰续草次之。但冰炽草只生长在极寒之地的炽热所在之处。这种地方本来就极为罕见,且据孤本记载,冰炽草又是极难保存,一旦摘下,便需马上炼制或服用,否则就会枯死无用。但用冰炽草解火寒毒的话,只需要一个人的气血就够了。冰续草则差一些,配合冰续草,还要十个人的气血才够。但是相比冰炽草,冰续草生长的地方并没有如此苛刻的条件,因此较为容易发现。之前聂铎去寻找的就是冰续草。”
晏老喘了口气,面上露出些敬佩之色,看着莫悠衿的身影道:“我没有想到的是,夫人竟然能够找到冰炽草,并且把它融入了自己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