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晚上开始,梅长苏便见不着莫悠衿了。起初他以为莫悠衿走了,可是黎纲等人告诉他,刚刚才看见夫人正好好地为他熬药、正好好的在房间里做针线;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又可以看见床头摆着他平时喜欢穿的衣服,收拾好的书,温度刚刚好的茶,他便明白,是莫悠衿在躲着他了。本来他还想给莫悠衿道个歉,可是见不到人,他也无可奈何。连黎纲等人也察觉到异常,在私下嘀咕,说宗主和夫人是干啥了,怎么怪怪的。
虽然莫悠衿的避而不见让梅长苏无计可施,但在金陵城这个充满诡谲风云的地方,梅长苏的计划并没有因为莫悠衿的躲避而停下。这些天,金陵城中的人,都在热烈讨论着一件事:一个名不经传的文弱书生,用三个毫无缚鸡之力的稚子,凭着一个奇妙的阵法,便战胜了郡主比武招亲中武功最高、无人可战胜的北燕武士百里奇。人人都在感叹,全靠这名书生的阵法奇妙,才使得郡主免于嫁给一个异国之人。便连皇帝陛下都称赞于他,并尊他为客卿。只有莫悠衿知道,梅长苏此举的真正目的,不过是想把陷于掖幽庭的祁王遗腹子庭生救出来,顺便让北燕皇子还他人情罢了。
梅长苏在郡主比武招亲一事上的成功,并没有让他感到丝毫的高兴。他心里始终记挂着两件事,除了莫悠衿之外,另一件迫在眉睫的就是之前莫悠衿提到的情丝绕。随着比武招亲的结果渐渐揭晓,太子和誉王的人看到没有机会娶到霓凰郡主的话,必定会用卑鄙龌龊的手段来得到霓凰,他必须阻止此事,不能让霓凰受到伤害。且自那天晚上后没过两天,莅阳长公主便深夜悄悄来访,把宫里有人想用情丝绕的消息告诉了他,让他提醒穆霓凰,他便知道莫悠衿没有骗他。他心下有点悔疚,如果那晚他没有说那些重话,听衿儿的意思,应该是她在宫里有人可以帮忙,说不定现在早就解决此事了。现在他担心穆霓凰着了皇后和越贵妃的道,但苦于大梁皇宫里江左盟没有安插入得用之人,只能一边提醒穆霓凰要注意宫里入口之物,一边拜托蒙挚帮忙留意宫里的情况,有什么异动就立刻传信于他。这番举动,又惹来了穆霓凰一阵怀疑的眼光。
穆霓凰疑惑地看着梅长苏,疑问道:“先生怎知霓凰一向不带侍女的?况且,昨日先生不是已经派人将能解迷药的解毒丸给了我么?先生实在不用如此紧张,对于这些手段,我穆霓凰还真没有怕过。”
梅长苏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才不会让穆霓凰怀疑自己,幸而刚好走过来一名女官,带着几个宫女,开口救了他:“见过霓凰郡主,我们皇后娘娘想请霓凰郡主一聚,请郡主移步。”
待穆霓凰走远,后面跟着的一名宫女突然凑近梅长苏,压低声音匆匆道:“门主已有妥善安排,先生不用担心。”说完便疾步赶上前面几人,匆匆而去。梅长苏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愕然。
当晚,他便收到了消息,说是越贵妃因用宫中禁药谋害郡主,幸未得逞,但却大大激怒了皇上,因此被贬为越嫔;太子因有份参与,则被幽闭宫中自省;而份属太子阵营的兵部尚书之子司马雷,因私闯后宫,被刚好经过宫外的穆青穆小王爷抓住,送到了皇帝陛下的跟前。同时,靖王因强闯越贵妃的宫殿,与守卫发生冲突,威胁兄长以求脱身,被皇帝陛下训斥了一顿。梅长苏闻讯,心中松了一口气,同时也觉得一阵愧疚与佩服。应该是衿儿在宫中做好了安排,同时通知了穆青,靖王配合,才能有如此结果。若由他来处理,也只能做到如此,或许还未必能处理得如此干净利落。他是真的错怪衿儿了......
第二天一早,梅长苏便接到了靖王传话,相约城中的风味酒肆一见,有事相商。待得梅长苏赶到酒肆雅间,坐下泡茶之时,天色已明显昏暗起来,远处雷声隆隆,正准备下大雨了。梅长苏看到龙行虎步走进来的靖王萧景琰,微微一笑道:“今日实在不宜外出,靖王殿下把苏某叫来,是有什么要事吩咐吗?”
萧景琰对着梅长苏拱手行礼,面无表情,语气冷硬地道:“本王在此先谢过先生帮忙,把庭生从掖幽庭中顺利救出,也了了我的一番心愿。”
梅长苏微微一笑,拱手还礼:“我也只是觉得与庭生有缘,想要相助而已。”
萧景琰对梅长苏示意请其坐下喝茶的动作视而不见,继续负手而立,冷冷地道:“那先生又可知,昨日霓凰郡主险些遇险,差点受辱?”
“不是已经安然救出了吗?”
“若不是郡主在勉力拖延,若我晚到一步,他们便会把郡主带入后院,到时即便我再勉力拼冲,只怕也救不出她,你可知道?”萧景琰想起昨日的惊险之处,语声更厉。
梅长苏从靖王进来之时,便已感觉到他隐隐带着怒火,本以为他是对昨日越贵妃与太子的行为余怒未消,没想到这火竟然是冲着自己的。
“这过程虽然惊险,幸好也能圆满解决,不是吗?”说到这里,梅长苏脸色微微发白。“莫非昨日郡主是受到了......”
“你还会关心郡主的吗?”萧景琰冷冷一笑,“你口头上提醒郡主一句,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人情,不能把越贵妃和太子怎样。现在可好了,我拼死把郡主救出来,场面激烈,郡主对我感激不尽,这是多大的人情!以后一旦有了争斗,云南穆府就一定会大力支持于我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目的,是不是?”
梅长苏缓缓转动着杯子,神情有些怔忡,“难道殿下以为,我是故意瞒着郡主,好让此事能一步一步的向着我所想的发展下去,以谋取更大的利益?”
萧景琰紧紧地盯着梅长苏的眼睛,“难道不是吗?你明明知道宫里有人谋算郡主,明明知道昭仁宫会生事,为何不提醒郡主?能够提醒郡主当心皇后,便没有时间说出越妃二字?”
梅长苏没想到萧景琰竟会误会至此,心下有些恍惚,这人心呐,当真是奇妙。你永远都不敢说自己完全掌握了另一个人的心思,即便是亲如父子、夫妻,心思也是深不可测,不知什么时候,对方的想法便在你以为掌握之下发生了改变,没有任何预兆。
萧景琰把梅长苏的恍惚与发愣当成是对他刚才质问的默认,心下的怒火因为梅长苏恍惚而冷淡的表情烧的更旺,忍不住一把抓住梅长苏的衣领,把他从座位上提了起来,另一手紧紧地捏着梅长苏的右臂,一字一句像从牙缝中挤出来般,“你听着,苏哲。我知道你们这些谋士,不惮于做最阴险最卑鄙之事,你们射出来的冷箭,连最强的人都不能抵御。但是只要你认我为主君,我便要警告于你,你要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霓凰郡主不是争权夺利之人,她是一军统帅,带领着南境十万的军队。是她在前线浴血奋战,是她承担起保国护民的责任,才能保你们这些人在这繁华京城里勾心斗角!像你这种一心争权夺势之人,又怎会明白什么是军人的热血,什么是战场狼烟!我是绝对不允许你把她当成是你的棋子,随意摆弄牺牲!如果你连这些血战沙场的将士都不懂得去尊重,我萧景琰绝不会与你为伍!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