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远峰心犹不甘恨恨看着众乞丐散去,挥袖擦去脸颊嘴角的血迹,站了起来拍拍屁股正待走开,身后传来一声娇嫩清脆的声音:“小哥哥,你别走,喏,这是你的钱。”
居远峰注目看去,女孩大概**岁,白皙娇嫩的脸庞犹如瓷娃娃光滑细腻,淡淡的眉毛如细长笔直颇具个性,漆如点墨的双眸扑闪扑闪,薄薄的嘴唇边一颗红色美人痣惹人注目。小女孩身后是一位华装丽人,峨眉杏眼,自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
“谢谢。”居远峰本来满肚子委屈怒火,此时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接过铜钱道了声谢,对比于之前仗势欺人的小乞丐,不由感慨丛生,“小妹妹,你真可爱,再见。”
小女孩听他夸奖便拉着他那破烂衣衫不放,笑颜如花,“小哥哥,那帮坏乞丐欺负你,我让我娘教训他们,帮你出气怎么样?”她一笑嘴角再添两个迷人小酒窝,煞是好看
居远峰顺着目光向望去,**人正微笑注视。和蔼的微笑以往只能在梦中偶尔浮现,如今突然再见,别有一番意味,不禁潸然泣下。
小女孩急道:“小哥哥,你别哭嘛。”“小妹妹,谢谢你,我只是有些感触罢了。”居远峰摇摇头。
“小小年纪何来感触?”店小二嗤的一笑,冷不丁插话。
**人斜睨他一眼,施施然道:“你不去招呼客人却赖在这胡乱插嘴?”店小二吃了个冷眼讨了无趣,悻悻然走回客栈。
**人微笑道:“孩子,不用担心,有什么委屈尽管道来,不要拘泥了。”“谢谢关心,比起之前这点委屈没什么。”
**人微微一怔,美目略一扫过,墙角破碗干净白皙,不似其他乞丐的脏兮兮,可见他沦落为乞丐之前定是出生在有教养的书香门第,因笑道:“孩子,孤身落拓流浪,其中想必经历很多的苦难吧?”
温文低缓的声音令他如沐春风,一路行来,其中的辛酸实难一一道出,而今忽然听闻得这番宽慰的话,不禁热泪盈眶。
小女孩见他又要哭泣,撅了撅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伸手扯紧破烂衣裳一角,咯咯笑道:“小哥哥,你穿的衣衫很奇特一定很好玩,以后我也穿成这样,娘,你说好不好?”
居远峰正沉浸于悲伤情绪中,听到小女孩稚嫩娇音,想要继续悲伤也不容易。**人嗔道:“若初,休得胡闹!小哥哥之所以落魄乃因情势所逼,迫不得已。你却又来装什么,真不懂事。”
小女孩抿嘴赧然微笑,一派天真可爱模样。见她一派娇憨之态,居远峰蓦地觉得那张娇憨的脸庞遥远而清晰,仿佛半年前的自己,而今物是人非,“以前,我也只喜欢顽劣来讨爹娘的关心。而今,我只想好好活下去。”说到此处,神情显得很是激动,话音一顿目露坚毅神色,“娘曾经教导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经历诸多的不幸遭遇,太多的苦难使我渐渐明白,绝不能放弃向命运低头,好男儿当自强不息。”
“哦。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人晓得,经他引用略微吃惊,或许这个流浪乞儿历经不少苦难折磨,“不向命运低头?”
“嗯。”居远峰应了一声坚定点头,坚毅的目光忽变,“我曾怨天尤人,为什么我要受到这么多的痛苦?现在我明白了,抱怨没有用,倒不如直面敢当!”
**人颇感惊心,以一个寻常十岁的孩童,此刻尚在父母膝下撒娇承欢,眼前落拓流浪乞儿却是语出惊人人,便留心注意他,面蒙污垢粉尘但双眼炯炯有神,头发蓬松倒也干净,言谈举止斯文,说话时语音真挚无可能伪装。
“爹曾对我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所以,命运多舛我也不怕,再多苦难我也坦然面对。”
似觉得与这对母女颇有缘分,他从怀中拿出一块翡翠,形如满月晶莹剔透,通体透亮流光溢彩。这样稀世之宝居然在他身上?但见他小心恭谨地捧在手里送至小女孩面前,将翡翠塞到小女孩手里,“小妹妹,这是我爹娘特意为我而做,我一直带在身上。今天巧遇你们,谢谢关心,就请小妹妹收下此物,留做纪念。”
看着流光溢彩的宝玉,小女孩眼睛锃亮伸出手接过,滴溜溜的眼眸瞧见他左手那道骇人伤疤,伤疤纠结手掌好似多出一条蜈蚣,触目惊心顿时生怕。“啊。”一声惊叫,失手没接住,眼看翡翠就要摔到地面,好在**人眼疾手快,伸手抄到,注意到他手上那道伤疤,霎时心生不忍与疼惜。
小女孩吃惊过后急忙握着他的左手,伸手轻抚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眼噙泪水。**人一眼扫过,伤疤横过掌心且深,受此重伤能保住左手已算不错,能不能恢复以前一半的机能尚是未知之数。
伤口在半个月全已经痊愈,然而被小女孩触摸旧痕,居远峰想及受伤时血流如注,伤口深可见森森白骨以及撕心裂肺的痛楚,于今心有余悸猛地抽回左手,放在身后。
女儿仅仅轻柔碰触伤口,他却下意识敏感抽搐,一脸惊悸,想来那道伤口给他带来极为严重的创伤,**人心里一酸,“孩子,你的手?”
居远峰脸上冒出豆大汗珠,勉强笑道:“没事,半个月前已经好了。”**人不信,倏地一伸手便捉到他的手腕拉到眼前,注目细看,伤口本是锐利之物划伤,然而伤疤却是纵横交错。
“是了,一个流浪乞儿哪里有钱看病就医,只做简单的止血处理便任由伤口自愈。或许还乱用一些草药,延误最佳医治时机导致伤口溃烂浮肿。”想到他一人拖着受伤的手沿街行乞,其中艰辛磨难窥见一斑,被几个小乞丐打几下算是轻了,或许他瘦弱单薄的身上还有不为人知的伤疤。
**人于心不忍揉了揉,发觉四只手指关节明显僵硬,显然是那道伤痕所致,疼惜道:“唉,孩子,可苦了你。”
居远峰小心抽回左手,眼中掠过一抹深沉哀伤,凝视着伤痕,追忆到两个月前。当时路径一座荒山野径,腹中饥肠辘辘便决定进山狩猎,说起狩猎他颇为自豪,曾经在茫茫雪山成功抓住最狡猾的白狐,为此得到父亲夸赞。
无奈此刻非彼时,居远峰身心疲惫饿得头昏眼花,纵然猎物蹦跳而过他也无力追赶,正当失望时听见野兽嘶鸣声,循声寻去见一只小野猪被猎人布置的陷阱夹住,无法挣脱。居远峰大喜,拎起木棍将其杀死后,伸出双手欲将夹住野猪后腿的套子拉卡,突觉左手被轻微划过,紧接着便是钻心剧痛半只手掌顿时麻木,低头再看左手一片殷红,脑中一沉痛昏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醒来,迷糊之际隐约听见两个声音。一个破锣嗓子,“哼,原以为野猪没了声音:老虎上当,哪知却被这个天杀的小乞丐破坏。”另一个浑厚的声音道:“算了,下次再来。唔,他左手流血不止,我替他包扎一下。”“还包扎?若不是你拦着我,老子一棒槌下去。哼,白白浪费辛苦配置的麻药。走吧,不知老虎何时出现,此地不宜久留。”“不怕闹出人命啊?”“怕什么,留他在此,定会被猛兽吃了尸骨无存,到时还能怀疑到我们身上;再说,一个流浪乞丐官府才懒得管。”“唔,也是。”
“那走吧,你还犹豫迟疑干么?”“唔,我帮他包扎一下伤口止住血,剩下就看他自己造化。好了,走吧。”“你呀,老好心,就是没好报。”
两个声音渐行渐远,居远峰但觉脑中昏昏沉沉,全身脱力,意识逐渐模糊。“爹娘的面容比之往昔更加清晰。我要死了吗?马上去跟爹娘见面了?也好,免得活在世上受苦。”
突然,伤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居远峰浑浑噩噩的脑中受此刺激,恢复一丝清明,涣散的目光望去,原来是嗜血虫蚁循着血腥气味寻来,有几只钻进绑带空隙正肆意撕咬伤口,贪婪饮血,伤口受此刺激越发疼痛难当。
千虫万蚁撕咬是何滋味,居远峰此刻终有体会,即使以他麻痹的神经依然揪心剧痛,若非手掌麻药尚未褪去,此刻他早已痛哭哀号。虫蚁越来越多疼痛时刻加剧,随着时间推移,麻药效果渐去,额头豆大汗珠涔涔而下,浑身湿透。
“啊!”居远峰再也忍受不住锥心刺骨的煎熬,哀嚎一声,挣扎站起脑中一片昏沉倏地又扑到地上,如此几番斜斜依靠在一株大树下,小心揭下绑带,入目处惊心骇然,伤口黑压压一片,百余只虫蚁层层蠕动。
“爹临终前千叮万嘱,要我亲自去做一件事,我还不能死。”此念头一起,居远峰急忙猛拍,伤口尚未愈合经他一阵猛拍鲜血再度迸流,触目惊心。寻得一处溪水将伤口洗净,有些虫蚁还未死心,即使被他掐死钳口死死咬住皮肉不放,非得将皮肉一起撕掉,忍着剧痛将伤口清理干净,左手从虎口到掌心血肉模糊,一片血红中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居远峰不识药理随便抓过几片绿叶揉烂捣碎,敷在伤口处再将绑带绑好,望了望陷阱处,那只小野猪没了踪迹,兀自瑟瑟流泪,拖着孱弱单薄的身躯,继续流浪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