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狭窄黑暗的老房间,只有一丝丝月光照入,把一切都笼罩在阴影里,可那些家具却莫名的看得很清,满是裂痕粗糙的老旧桌子,桌子右侧紧靠着一张单人床,左侧是书架,黄褐色的木质书架,上面好像有很多书,桌子前面靠着的是一大扇老式的格子窗户,我……就坐在桌子后的座椅上……”
那是个身着黑衣的年轻女子,大概二十岁左右,一头乌黑的长发,只是似乎没怎么打理,看上去很凌乱,她坐着,微微垂着头,长发遮下她的眼睛,只露出光洁挺拔的琼鼻,还有没涂口红,颜色略淡的唇。
她说着,柔和的声音稍稍带着几分沙哑,似乎嗓子这几天不太好。
“我就坐在那看向窗户外面,那是个老院子,从这边可以看到一个大铁门还有门卫房,右侧是三四层的老式住房,左侧是一片空地……恩,是一片建筑工地,院子正中央燃着一道篝火,是血红色的火焰,燃的很高,很旺,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声音,低沉。
“接着,他们出现了,一个个穿着灰黑色大褂的男女,他们的脸上全都戴着面具,很恐怖的诡异面具,全都围着那篝火跳舞,那场面……我开始觉得压抑,很惶恐,很害怕,我知道我不能被他们发现,所以我试图去把窗帘拉上……”
那声音开始变得颤抖,连带着发丝都颤抖着。
“我伸出手,可是太黑了,我看不清窗帘,就在我好不容易抓住窗帘的时候……其中一个人突然转过了头!!他戴着长着毛的狼人面具,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我,他离我应该有七八米远,我连忙低下头,拼命祈祷他没有发现我,却只能趴在桌面上抱头颤抖……”
她顿了下,从腿上放着的手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排香烟,熟练的用那支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右手拿起一根放进嘴里,接着开始在包里寻找打火机,翻找了几下都没找到,让她很是烦躁。
就在这时,一只拿着打火机的手伸到她面前,那是一枚特制的黑色zippo,那种黑很有质感和光泽,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为华贵,上面刻着金色的纹理,构成了某种古老神秘的图案。
她愣了下,随即把嘴里的烟向前凑了凑,火机点燃,她深深的吸了一口,重新靠回椅子里缓缓吐出,烟雾是很浓烈的味道,不是那种带几分清新的女士香烟,而是很辣很烈的男士香烟。
右手夹着烟卷,她似乎稍稍平静了些,在那蔓延的烟雾中,再度开口。
“我很害怕,是的,我很害怕,感觉心脏被一个爪子死死的握着,越捏越紧越捏越紧,害怕的快要无法呼吸,但我还是逼着自己抬头看了眼,我很怕抬头的时候那个狼头人还站在那直直的盯着我,但是还好,当我抬头后,并没有看到他,那些带着面具的人们还在围着篝火跳舞,没有人发现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抓着心脏的恐惧感却半点都没消失……”
她说到这儿似乎有些烦躁,身子向前探了探。
“砰!砰!砰!砰!砰!那就是我听到的,大的快要把我的耳朵震聋,把我的心脏震停,我依旧坐在椅子上,但房间外的一切却映入脑海,好像有一架摄影机从房间里拍出去一样,我这里是一个很小的房间,而且没有房门,只有一个布帘子,布帘子后面还有一个只放着一张大床和一台缝纫机的房间,从那个房间的门出去,是很小很小的厅,左右都有房门,似乎是厕所厨房之类的,而正对着我房门的,就是大门,铁做的大门。”
她忽然快速而大口的吸了一口烟。
“我告诉自己那一定很安全,一定打不开的,可是脑海中却出现那个狼头人用斧子劈砍大门的情景!每一下都那么用力,动作透着疯狂,铁门摇摇欲坠……我爬到了床上,全身缩在一起,紧紧抱着头不知所措……忽然间,砰的一声!门被砍开了!我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啪!啪!啪!祈祷他不会找到我,那脚步声响了四次,然后突然停下,我祈祷着……可不知为何,心中却又不由得想到那个狼头人对着我所在房门冷笑的模样,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的时候,那脚步声突然继续!蹬蹬蹬蹬蹬!!我紧闭着眼在黑暗中颤抖着,可是那脚步声又突然停了……”
她顿在了那里,低沉下来的语气好似又回到了那个画面。
“过了很久,我以为没事了,于是睁开眼……眼前的被篝火光线映出的房间里,那个狼头人举着斧头看着我,那表情,像是……在笑,之后,他一斧劈下!”
她夹着烟的右手肌肉猛地一收缩,把烟卷都掉到了地上。
“抱歉”
注意到烟掉了,她连忙从地上捡了起来。
“没事,那之后呢?”
一个完全干净的烟灰缸放在她面前让她把烟卷丢入。
“之后?之后我又再次回到了座椅上,书桌,书柜,格子窗户,老院子,篝火,一切又再度重演,我明明知道自己要被杀死,但却无能为力,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被杀,直到在清晨惊醒,然后发现自己不过睡了三个小时,却再也不敢入睡,因为只要睡下,那噩梦就会继续,一模一样的继续,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最近那画面正越来越真实,恐惧感也越来越明显,每次醒来心脏都跳的疯狂,我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她把一边的发丝撩到耳后,露出那已经可以用苍白来形容的面庞,一双黑色的眸子是很好看的线条,只是此刻却显得无神而疲惫,眼睛下方是重的堪比烟熏妆的黑眼圈,配上那略显削瘦的脸颊,虽然一副颓废的模样,却同样有种病态的哥特式美感。
“……从之前别处的档案看,你对梦境的描述越来越细致了,梦境是人体潜意识的反射,但你的情况有些复杂,最近有试着做些运动,调整饮食吗?”
披着一件白大褂,他靠坐在办公桌旁,身材修长,略长的留海儿刚到眉前,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是书生气很浓又很能让人安静的类型。
“有运动,也有调整,但是睡眠不好精神不好根本没力气做哪些,食欲也不振,倒是减肥成功了,原来的衣服基本都不用穿了,我现在每天都很虚弱,有时候会幻听,算是精神衰弱吧,医生,不知道我接下来会不会有幻觉。”
她自嘲的说着,顺手又拿了根香烟叼在嘴里,对他扬了扬下巴示意。
“能不抽就不抽,你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已经很差了”
医生摇了摇头,并没有递出火机。
“那你告诉我怎么办?这一个月里我把这里的心理医生都看了个遍,还跑到外省找了个知名的,接受过什么暗示,催眠,心理辅导,还没事儿回忆从前干过的事一件件分析,我甚至把小时候偷钱买零食的事儿都告诉我妈了,还跟给我表过白被拒绝的男生说了抱歉,搞的前几天他还一直烦我!还有说什么要信仰的,我上周去教堂祷告,把从小到大的事儿都翻了一遍,但问题是根本没什么用,近年来也没发生特别的事,天天明明都过的挺好,除了失恋也没别的,对了!还有个医生给我开了安眠药,第二天我简直想杀了那家伙全家!所以你告诉我要怎么办?你以为我原来就抽烟吗!!我告诉你,我已经三天没睡觉了,要不现在给我个解决方法,要不把那该死的火机给我!”
她忽然激动起来,拿下嘴中的香烟,顶着一副熊猫眼瞪着医生,音量也是越来越大。
“……”
看着异常激动的她,医生沉默了下,还是伸出手点起了火,她白了医生一眼,点燃了香烟重新靠回椅背,她每次吸得都很大口,完全没有那些烟民品味的意思,那样子就像是一个不喜欢喝酒的人,抱着一大瓶伏特加大口猛灌一样。
一直看着她在几秒内吸掉三分之一的烟卷,医生才出声说道:“抱歉……”
“有什么好抱歉的,我只是找人发泄下情绪而已,你也不用抱着非要治好我的念头,找你只是因为你的诊所离我那近,不用跑太远而已。”
她瞥了医生一眼,毫不在意。
“我想你误会了”对她直接的话语医生似乎也没什么反应,他习惯性的推了下眼镜:“我并非是为无法治愈你而抱歉,就像我之前说的,这一个月里,你对梦境的描述越来越清晰,就比如之前,你就没法形容出那个要杀你的人脸上的面具到底是什么,甚至说不出他使用的具体武器,可是现在,你的画面感却越来越强,你甚至能分辨出在梦里具体的动作……”
“所以了?”
叼着嘴里的烟卷,大概是因为医生话中治愈的可能,她那双好看的双眸都有神了几分。
“……我的意思是,既然一切都是那个不知缘由的重复噩梦造成,那不如就由你在那个噩梦里改变,恐惧是你惊醒的原因,那就在梦里克服恐惧,试着去掌控你的梦。”
医生习惯性的扶了下眼镜道。
“掌控我的梦?什么意思?”
她似乎也有了几分兴趣。
“是有过这种说法的,有的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梦,他们甚至可以通过心理暗示控制在梦里梦见什么,控制在梦里自己的行为,这种说法并没有被完全证实,但也不能说它是完全不可行的,所以我建议你试试看,比如你可以在白天想着如何逃出那个地方,如何保护自己,一遍遍的暗示自己”
医生的样子看上去很冷静,也没有多少表情。
“这……可能吗?”
她放下了烟卷,直直的盯着医生的脸。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如果你继续下去,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疯掉,这是你现在唯一的出路,要不然在梦里战胜它,要不然被噩梦毁掉一切。”
医生的眼镜泛起反光。
“……”
她垂下眼,细细思索着,大概想了十几秒,便抬起头说道:“好吧,那我今晚就试试吧。”
“恩,回去对着镜子练习”医生点了点头,随后绕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个那种装药的小纸袋:“这里面有一片药,完成了我刚讲的心理暗示之后,睡前吃下这个,也许会有帮助”
“了解了,不管怎样谢谢你,至少你的一些言论比那什么运动休息放松神经好多了”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对了医生,你总是一张扑克脸的话小心变成学霸直男癌,到时候就算长的帅也很难跟女生在一起哦。”
她笑着对医生说了句,便提着包走了。
“睡个好觉吧”
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医生才轻声低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