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旭尧在宿舍来回踱了差不多一晚上,也听不见门外有任何动静,那个人不单没有在门外闹,而且连一丝声响也没有,这让吴旭尧很是受挫,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自己作对,不,不是作对,而是无视自己,吴旭尧越想越气,走过去啪的一声关了灯跳上床,“睡觉睡觉!”
在床上打滚了无数圈的吴旭尧还是睡不着,静悄悄起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轻轻地开了一条门缝。
鹿嘉懿挨着墙壁蜷成一团,仰起头看着天。伸出手指着天上的星星一点一点,无声地数着。
待指到最亮最大的那一颗星时,手指微微颤抖,另一只手也伸出,隔着遥远的距离,轻柔地、小心地抚摸。
嘴角噙着微笑,如水的月晖洒下,在他眼里似起了一波涟漪。
眼睛长时间不眨居然也没觉得不适,好像天空那最闪耀的一处,就是他所有的寄托。
吴旭尧呆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咬了咬牙。
推醒熟睡的金哲瀚,吴旭尧说:“你去叫他进来睡吧。”
金哲瀚一怔,翻了个身,“你自己去叫啊!”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却在不停地犹豫。
想叫,又不敢叫,怕一走近,那股幻想的温暖会消失。
吴旭尧在他耳边不停地呢喃:“你给我快去快去快去快去快去……”
金哲瀚愤恨地弹起来,“你真的很烦啊!神是你鬼也是你!”拉开门,顿了顿,才对外面的鹿嘉懿说道,“喂,旭尧让你进来睡!”想靠近,但却连话也不敢跟他多说两句,金哲瀚对这个让自己觉得既温暖又遥远的人完全没辙。
吴旭尧握紧拳头,“你……”看见从外面走进来的鹿嘉懿,立即板着脸说:“今晚过后,你立刻给我搬出去!”
鹿嘉懿云淡风轻地瞄他一眼,“你讨厌我,不关我的事,你想让我搬出去,那你自己找老师说去。”爬上床后又加一句,“我也不过是听从安排才搬进来的。”
吴旭尧被他呛得七窍生烟,“你这个不知好歹的……”金哲瀚一手拉住他,“你还是别闹了,你忘了上次你被你爸关在房里一个月那件事吗?”
吴旭尧顿了顿,狠狠地瞪了睡下的鹿嘉懿一眼,甩开金哲瀚的手,也翻身上床,用被子裹住整个头,自己一个人在里面生闷气。
第二天一早,鹿嘉懿起来时发现其他人都已起床了,走到宿舍阳台那里刷牙。一群人看到鹿嘉懿走出来,立刻胡乱洗刷了一下便急急忙忙地离开。
鹿嘉懿刷完牙洗完脸,正欲推开阳台门出去,却发现门被锁了,用力拉了拉,再使劲拍门,“你们干什么?快开门!我要去上课!”等了好一会,也没人过来开门,再用力拍了拍,喊道:“快开门!我还要上课。”可是外面没有丝毫响动。
鹿嘉懿慢慢滑坐到地上,自从那件事被传开之后,自己就好像过街老鼠一样,没有多少个人喜欢自己。
别人的冷言冷语都早已习惯,但现在被以后还要日夜相见的人排斥和作弄,鹿嘉懿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酸楚。
其实有时候鹿嘉懿真是很想反驳别人对自己的唾骂,但每当要开口的时候,他都会自动停口,就好像他的身体里装了这么一个自动程序一样。细细回想一下,如果自己不是无情,又怎么会对妈妈说出那样的话,那些任何人听了都会变色的话。
鹿嘉懿大口喘气,罪恶感遍布全身。
周围又想起了嗞嗞的声音,鹿嘉懿紧闭双眼,双手捂住耳朵,刺耳的声音好像要把他的耳膜撕裂,脑袋被震得胀痛。
嘴也不自觉地呢喃:“你应得的……”
“鹿嘉懿,这是你应得的……”
“罪人鹿嘉懿……”
“罪人鹿嘉懿……”
“罪人鹿嘉懿……”
已经到上课时间了,都江宇旁边的那个人还没来,回过头问道:“鹿嘉懿到哪去了?”
张瑞霖朝吴旭尧扬了扬下巴,“你问他。”
都江宇把疑惑的眼神投向吴旭尧,吴旭尧瞧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我把他反锁在宿舍阳台了。”
都江宇瞪大眼睛,“你把他锁在阳台了?!”
吴旭尧竟答得理所当然,“是啊,我就是要捉弄他。”
都江宇气鼓鼓地看着他,“他也没做错什么事啊,你怎么就这样对别人啊?”颤抖着手指指着他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们又不阻止他,你们真是太、太、太……”倒是太了半天也太不出下文,捶胸顿足了半天回到座位上独自惆怅并怀疑自己的朋友的人格。
鹿嘉懿在阳台一待就是一天,从早上到傍晚没吃过任何东西,手脚发软,头也晕乎乎的,耳朵嗡嗡作响而且一阵阵的痛。
隔了一阵,听到外面的响动,估计是他们回来了,鹿嘉懿挨着墙壁缓慢地站起来,不一会儿,阳台门也开了,吴旭尧满头大汗出现,显然是刚运动完回来,他直接越过鹿嘉懿走到冲凉房,眼尾也没瞧鹿嘉懿一下。
因为头晕,鹿嘉懿在原地站着,冲凉房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接着就闻到洗发水的香味,站了一会,鹿嘉懿觉得没那么晕了,便慢慢地走回宿舍,坐到自己床上再缓一缓。
吴旭尧在冲凉房里洗着头,想起刚才回来的时候鹿嘉懿看自己的眼神,换做是别人被困了一天,应该是发怒的才对,但他却没有发作也没有伤心,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淡定地看着自己,想到这吴旭尧心里蹭地冒起一团火,加大手上的动作使劲地挠头,哪知用力太大,刘海往额上一甩,一大团洗发水的泡沫就这样甩进了眼内,这洗发水偏偏又是薄荷的,眼球便像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吴旭尧蹲几乎直不起身子,忍不住“啊”了一声,连忙拧水龙头,却拧来拧去也不出水,“啊,混蛋!”
鹿嘉懿听见声音,往外探了探头,隔了一阵,又听到一声呻吟,鹿嘉懿手掌来回摩擦了一阵,终究是忍不住,从床上站起走到冲凉房门口敲了敲门,“怎么了?”
“……”吴旭尧此时反而忍住痛不吭声。
“是不是有什么事?”鹿嘉懿又敲了敲门。
“……”
“没有事的话那我就走了。”
“等一下!”里面的人忙喊出声。
鹿嘉懿顿住脚,等他往下说。里面的人以为他走了,犹豫地问:“你……还在吗?”
“……还在。”
“我……泡沫进眼睛里了,不知道为什么……又停水了。”吴旭尧支支吾吾地说,站在里面有些红脸。
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鹿嘉懿此时居然禁不住“噗嗤”小声笑了出来,“我现在立刻去买水,你等一下。”
不料吴旭尧听到鹿嘉懿的嘲笑,顿时又羞又怒,“混蛋学校混蛋水龙头!”
鹿嘉懿匆匆忙忙地买了一大袋水回来,叫吴旭尧开门,吴旭尧捂着一只眼睛打开门,因为害怕会进泡沫,另一只眼也紧紧闭着,鹿嘉懿忍不住牵了牵嘴角,然后打开水帮他冲洗蒙在眼上的泡沫,另一只手也拿一瓶水,帮他冲头。
吴旭尧眨巴着眼睛,眼泪不断地涌出,缓解了些许疼痛,勉强睁开眼睛,发现鹿嘉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吴旭尧登时觉得浑身像爬满了蚂蚁般不舒服,虽然知道他是看自己的眼睛,但吴旭尧与他并不熟,而且自己现在浑身光秃秃地被他盯着,就算脸皮再厚也会觉得不自在,推了鹿嘉懿一把,说了句“出去。”吴旭尧关上冲凉房的门开始穿衣服。
鹿嘉懿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低声说了一句没礼貌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穿完衣服走出来,发现宿舍空无一人,吴旭尧“啧”了两下,“小气,被推一下就跑出去了!”揉了揉眼睛,觉得还有些胀痛,而且一下一下的像被针刺,吴旭尧喃喃自语:“眼怎么还那么干涩,这薄荷洗发水怎么就那么厉害?”说完眼睛又止不住地眨。
鹿嘉懿拿着一支眼药水,急匆匆地在走廊里走着,转了个弯却因为走得太快撞上了人,自己还摔倒了,连忙起身弯着腰说对不起,那人像竹竿一样立在那里不走也不出声,鹿嘉懿狐疑地抬起头,发现被自己撞到的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生,那个人此时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差点把鹿嘉懿的脸盯出一个洞来。
鹿嘉懿见他傻了眼似的不说话,便问道:“我撞伤你了吗?”
那个人才回过神来,朝着鹿嘉懿斜着嘴笑。鹿嘉懿看见他那嘴角含春的样子,猝不及防地全身打了个哆嗦。
慌忙低下头,闪了个身,鹿嘉懿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那男生望着鹿嘉懿,看了看他进的那间宿舍,心里有了个底,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鹿嘉懿不知道,刚才和自己碰面的那个男生,在日后会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