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紧急的脚步声,“少爷!”吴旭尧回过头,发现是自己熟悉的下人刘钊。
刘钊惊慌地跑过来,蹲下,低头不停地摇鹿嘉懿的肩膀,“少爷!少爷!你醒醒啊少爷!”朝后面一挥手,“快送少爷回去!”
吴旭尧托住鹿嘉懿的手一僵,目瞪口呆地看着所有的人,半天也反应不过来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世界好像被扭曲颠覆了一样,所有的事情都荒诞离奇,还有诡异。
吴旭尧像僵硬的木偶一样站起来,动作迟缓,骨头也好像撑不起自己的重量,痛得几乎要碎裂一般。
吴旭尧哭笑不得地看着刘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谁是少爷?”
刘钊被他质问得低下了头,“本来先生还想定个时间告诉你的,现在只好让少爷你先跟我回去了。”
吴旭尧狼狈地站在那里,只觉头痛欲裂,他已再经受不起任何细微的变故。
定时炸弹的计时器分秒不差地嘀嘀倒数,即将“嘭”的一声爆炸,真相也将水落石出。
那么,他将完好无损,还是粉身碎骨?
吴旭尧又是不安又是害怕地坐在自己家的一个房间,心中满腹疑团。
鹿嘉懿到底为什么会回到自己的家?为什么所有的下人都叫他少爷?下人都对吴旭尧的问题闭口不言,只说,等到今晚,先生就会跟你交代清楚。
迷点重重,这个世界,好像已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
吴旭尧愁眉苦脸地看着躺在床上昏睡许久的鹿嘉懿,只觉得心一阵一阵地痛。
低声呻吟一声,鹿嘉懿从睡梦中醒来。张开眼,看到这个世界,痛苦地皱起眉头,好像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恶梦,无法醒来。
吴旭尧忐忑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嘉懿……”
鹿嘉懿一听到吴旭尧的声音,眼神立即变得锋利,所有的软弱,都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你发生什么事了?嘉懿,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啊?!可以不要让我这么操心吗?”吴旭尧一连串发问,声音低沉沙哑。
“心痛吗?”鹿嘉懿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里面刮起了寒冷的风暴。
吴旭尧的喉咙犹如灌进滚烫的水,“就这么……恨我吗?”
“恨不得你生不如死!”鹿嘉懿咬牙狠狠地说道,抓起床边放着的水壶,猛地往自己还扎满纱布的手上一浇,一团白色的烟雾就这样噌地升了起来。
“你很难受吧?我这个样子,你很难受吧?”鹿嘉懿的眼神如强烈的激光穿射着他,脸上是肆意的痛快。
用自己的痛苦,把他打入地狱。
吴旭尧难以接受地看着鹿嘉懿,只觉脑袋嗡嗡作响,颤抖着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变成这样……是我做错什么事了吗?你可以告诉我我改呀!”
鹿嘉懿脸上牵起一个邪魅的弧度,“吴旭尧,亏你平时那么聪明,现在竟然这副蠢样!”抬眼望了望豪华又不失雅致的房间,说:“多大多漂亮的房子啊!这就是你从小到大住的地方,不像我,住的是破烂的旧楼。”鹿嘉懿摸出手机,“难怪连这么贵的手机也能这么慷慨地送给我……”鹿嘉懿朝吴旭尧一笑,全身散发着森然的气息,“不过我现在不屑要了!”说完往地上一甩,手机划出一个残忍的弧度,撞到地上,碎了。
跟着碎的,是吴旭尧早已苍凉的心。
弯下腰,吴旭尧把屏幕碎裂的手机捡起来,脚步沉重地走到床前,拉过鹿嘉懿的手,哀求地看着他:“别不要,我只是暂时借给你,不是可怜……”
还没等话说完,手上传来的痛感就把他的话阻断。
鹿嘉懿冷着脸把他的手拍开,手机再次重重落到地上,屏幕的玻璃洒了一地。
吴旭尧难以相信地看着他,凄凉的眼泪落下,“真的……什么都不要了吗?连我们相遇之后的一切都……”
“早知道这所有的记忆都是因为你,那我宁愿死,也不要遇见你。”
吴旭尧满心痛楚地看着他说出冰冷决绝的话,脸色变得苍白。
“真的……什么都不要了吗?”带着最后一点可怜的希冀,吴旭尧眼巴巴地看着他,问道。
然而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惋惜,“还要?我现在恨不得把你逐出我的生命。你,以及我和你曾经发生的一切,我都憎恨!”
吴旭尧惊痛地看着他不曾起一丝变化的神色,最后,心变得死寂般的绝望。
不知道是怎样从鹿嘉懿的房间里走出来的,也不知道是怎样压制着即将崩溃的自己,站在这里面对着自己所谓的父亲。
“你应该坦白了吧。”吴旭尧低着头,声音不起半点波澜。
吴羽恒看着面容冷峻的儿子,深吸一口气,极力平静地说:“他……是你哥哥。”
世界如透明的镜面,咔嚓一声,四分五裂。四处迸溅的玻璃,全部插入了吴旭尧的身体。
“是那女人的儿子吧……那个私生子么?”
吴旭尧的声音很平静,但他表现的越是平淡,吴羽恒就越是不安。
气有点喘不过来,半晌,吴羽恒才答道:“是……”
“哈哈哈!”吴旭尧沉默许久,蓦地干笑起来,眼泪涌到眼眶,滑了下来,“不觉得很过分吗?我至今连我妈的尸体也没看到,你就把他接回来了。”
吴羽恒看着他,只觉得胸口闷得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吴旭尧的手用力抠进沙发,眼狠狠地瞪着他,“你都主宰了一切啊吴总裁……”
吴羽恒的太阳穴像被针挑了一般,热辣辣地痛着。
吴旭尧站起来,声音冷得像冰冻万年的冰,“那他也该死。”然后决然地走了出去。
吴羽恒目瞪口呆地坐在了原位,在商界叱咤风云的他,此时居然手足无措,狼狈得,就像一只落水的鸡。
吴旭尧气势汹汹地撞开鹿嘉懿的门,把尚在床上闭眼休息的鹿嘉懿猛地拽了起来,伸手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吴旭尧目眦欲裂地瞪着他,“你以为我就不恨你吗?”
鹿嘉懿被他掐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抓着他的手腕。
陈管家带着一帮下人冲了进来,吴旭尧听到人声,头也不回地大吼,“你们要敢过来我立刻捏段他的脖子!”
一帮人堵在了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吴旭尧的眼睛布满血丝,眯眼狠狠地瞪着他,“你以为我会心痛?你尽管虐待你自己吧!你虐得越深,我越快活!我告诉你,你抛弃的一切,我也不稀罕!你抛弃的,以及你欠我们的,我要你十倍奉还!我吴旭尧,以后再也不会心痛你鹿嘉懿,以后也不会!”
鹿嘉懿的睫毛剧烈一抖,心像巨石滚过一般,痛得胸腔不停地起伏。
吴旭尧咬牙切齿,“你要留在这里?我偏要把你赶出去!”吴旭尧咬牙加重手上的力道,毫不怜惜,“我要你连滚带爬地出去!”
以前的吴旭尧,在鹿嘉懿搬进学校宿舍的第一天,也曾恶狠狠地扬言要把他赶走,现在,他也说着同样的话。
但情况,早已完全不同。以前,是因为陌生而伤害。而今,是因为熟悉而伤害。
吴旭尧毒辣地瞪着他,眼睛折射出了怨恨,用力猛地一推,把他推倒在床上,转身愤恨地走了出去。
鹿嘉懿歪着身子躺在床上,好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荒谬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吴旭尧直想大声取笑。
所谓的“一家人”,此时坐在了同一张饭桌上吃饭。三个比陌生人还要陌生的人,所谓的亲人。
可耻,可笑,可恨。
居然是兄弟。
血浓于水的兄弟关系,并没有拉近彼此的距离。血缘,不过是残酷的孽缘,生生把彼此仅剩的温情撕裂,加深两人仇恨的羁绊。
美丽娇艳的双生花,含着血泪带刺拥抱,毁灭自己来伤害对方。
这就是双生,最残忍的双生。
鹿嘉懿漠然地看着面前丰盛的菜肴,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吴羽恒,说:“好丰富的晚餐,你们平时都这样吃的,还是为了迎接我回来?”
吴羽恒拿着筷子的手一滞,冷冷地说:“你只管吃就是了。”
鹿嘉懿无谓一笑,“这么名贵的菜,就不怕吃不消吗?”
吴羽恒手上的青筋一凸,“你到底要不要吃?!”
面对他的愠怒,鹿嘉懿淡定自若,“自然是要吃的,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这么花俏的菜式,当然要试试。我只是在奇怪,你不是早就和我撇清关系了吗?为什么突然又把我接回来?”鹿嘉懿笑睨着这亲生父亲,“是因为心虚吗?”
吴羽恒的太阳穴“突”地跳起,黑着脸放下饭碗。
鹿嘉懿心满意足,故意讪讪一笑,“我吃我吃。”拿起筷子,浏览了一下所有的菜,目光停在一直一言不发的吴旭尧的碗里。
鹿嘉懿用筷子指着他的碗,幽幽地说:“我要那一块。”
吴旭尧一口饭噎在喉咙里,抬起头冷冷地注视他。鹿嘉懿浅笑盈盈,然而眼里全是挑衅的光,“你会让给我的吧?弟弟。”
“弟弟”两个字犹如火辣的刺,直戳吴旭尧的心脏。吴旭尧忍无可忍地盯着他自如的表情,最终,理智像一条绷得太紧的弦,“啪”的一声断裂。
“全都给你!”吴旭尧突然喊道,整个碗狠狠地砸到鹿嘉懿的额头上,愤然站起来,吴旭尧伸长手指着他的鼻尖,咬着牙说:“你要和我斗是吧?好,从今天开始,你别想有好日子过!”
吴羽恒忍无可忍地重重把筷子拍到餐桌上,站起来喝道:“吴旭尧你放肆够了没有!”
吴旭尧冷淡地看着他的爸爸,没有一丁点畏惧,“你接这孽种回来之前,我还对你心存芥蒂,但你现在接他回来了,你以为你还能威胁到我?这曾经也是我妈妈的家!吴羽恒,我不可能再怕你了!”
吴旭尧说完,直接冲到自己的房间。
鹿嘉懿面无表情地拭掉脸上的饭粒,用袖子抹了一下流血的额头,淡淡抛下一句:“我不吃了。”也走上二楼自己的房间。
吴羽恒站在饭桌前,气得呆若木鸡。
一众下人全都低垂着头,不敢吭声。
报应来的时候,谁都无以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