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五里路在吃饱了肖掌柜家的热饭后显得微不足道,有志很快来到了姑姑家。“哎,志啊!快进来,冻坏了吧?快进来烤烤火。”姑姑看见侄儿分外的亲,“奶奶好了没?”有志先问了涛涛奶奶的病情,“早好啦,这不带涛涛串门儿去啦。”“爷爷呢?”“去大队跟他们那一帮下棋去了。
“志,你看看这个。”“老虎?看着够真啊!”有志看着姑姑绣的老虎惊叹道,“傻孩子,这是上山虎。”“上山虎?”有志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志仔细一看一只正在上山的老虎正侧着脑袋张着血盆大口,怒目圆瞪,气势威猛,配以青松明月做背景,煞是威武.
“上山虎是很多人家挂的画,有讲究呢,有举了官的人家爱挂,有图个平安吉祥的也爱挂,这是村前头那家的旧画儿,我借过来照着绣的。”姑姑家在镇边的大村里,姑姑嫁到这边眼界自然开阔了不少,但姑姑把上山虎的挂毡一拿出来,有志就觉得姑姑赋予了挂毡新的高度,这只羊毛制成的老虎必然会成为绸缎庄的新宠.
“姑,太好了,做了几张?”“做了两张上山虎,这不其它的挂毡怕你等着要吗?先做了其它的,这才做它,刚做了两张。”“姑,真是辛苦你了。”“说啥见外的话呢,大冬天的在家闲着又没事,再说姑也待见做这个。”“姑,还有多少薄毡?”“不算少呢,够做个七八块儿吧!再有个把月差不多都能做完。”“姑,把做完的包起来,我得回镇里,年前弄不好都不够卖嘞!”“这刚来就走,住一晚,明儿再去。”“我现在就去,天黑前就到了,今晚就住绸缎庄,我再和掌柜的商量点事。明儿我得回咱家,下上雪来就麻烦了姑。”“行,这是前两天给龙龙和涛涛缝的袄,你给龙拿回去吧!”“好。”姑姑家比有志家条件要好得多,时常帮衬帮衬娘家。
有志背上姑姑给包好的花毡和小棉袄,兴冲冲的往镇上返,上山虎让他步履轻快,今天也成了有志第一次在通往镇上的路上不停地往返的唯一的一天,他宁肯每天这样,因为这样可以让他觉得踏实,只有忙碌才能让人因为踏实而变得自信起来。经历过秋天和入冬以来越来越猛烈的风的肆虐,土石混杂的路上没了土尘,变的明晃晃的,有志来不及像哄二虎那样哼啥小曲了,脚步匆忙到西北风的肆虐非但没让他觉得冷,反而好像吹快了他的脚步。
“有志哥?”美珍诧异的看了看有志,“你不是走了好半天了吗?”美珍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眼花了,“美珍,咋了?俺吓着你了?”“你走了一个时辰了,又半路返回来了?”美珍瞪大了眼睛。“俺那是去俺姑家了,这不,拿上好东西了,想不想瞧瞧?”一回生二回熟,有志和美珍早已没了先前的生疏,已经熟悉的像兄妹了,“啥好东西,快给我瞧瞧。”“你去把老掌柜喊来”“好嘞!爹,快上柜上来。”美珍掀起通往后院的棉门帘冲后院喊了起来,“来了”柜上喊他只要他在那他必是随叫随到,“有志?你又返回来了?遇着啥事了?”肖掌柜一脸的诧异,然后转成了满眼的担忧和关切。
有志看了眼美珍,俩人会心一笑,“赶紧拿出来让我和我爹瞧一瞧吧?”美珍迫不及待的追着有志,“瞧啥?”肖掌柜纳闷的很,有志小心翼翼的解开姑姑包好的花毡,最上面的那幅就是《上山虎》,“啊?太真了,真的太好看了,是绣的吗?太不可思议了。”美珍忍不住啧啧称奇,“是啊!这比纸画看见逼真多了。”肖掌柜看了又看,掉过头来继续看,爱不释手,“我瞧瞧我瞧瞧,”美珍抢着和肖掌柜看。有志看见这父女俩的神情开心的笑了。
“有志啊!这同样的东西,在纸上和在毡子上看起来就是不一样。”老掌柜若有所思,“老掌柜,这画儿它挂一年到冬天一生炉子就发黄发脆了,过年一扫家就得换了,但咱的挂毡颜色处理好了几年都不怕掉色儿更不怕破。”“对,尤其是这老虎,你看这头上的王字,这多威风,这要挂在厅堂这才叫一个气派呀!”老掌柜的称赞让有志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是对的。
“有志,等咱开了厂,这上山虎就是挂毡里的头一号产品。”老掌柜的兴奋的喜上眉梢,“行嘞!还有,老掌柜,您能不能给俺借一幅这样的旧画,俺回去让花儿也学着绣。”“借啥?这么远,风又大,旧画是脆的,不等你回到家画就刮烂了,我这就去买去。”“哪能让您破费呢?我买。”“你以后再跟我抢,听话,你跟美珍在店里先招呼着,有人要货你帮着搬搬装上车啥的,我这就去买去。”见抢不过掌柜的,有志应声和美珍留在店里。
又见傍晚时分,随着夜晚的来临,有志摸着胸口,惆怅再次涌上心头,小毡帽在怀里已经热乎乎的,他忍不住再次来到月仙家的巷子口,希望月仙能出现,“一眼,哪怕一眼。”有志盼望着能见上月仙一面,哪怕只看一眼。“当,当”是月仙家门上的铃铛声,有志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赶紧把身子缩到了墙角的这边来,“当当”紧接着又是关门的声音,一个胖女人手提几包草药走了过去,不是月仙。月亮升起来,有志知道自己又该回去了,胸口的小毡帽依然暖乎乎的,沮丧,还是沮丧,一颗小石子硌了一下他的脚,他忍不住踢了出去,“汪汪”一只狗咬了起来,有志突然清醒过来,赶紧从地上又拣了块儿石头朝狗扔了出去,狗悻悻的跑了,有志长出了口气。
天微微亮,有志忍不住又去月仙家的巷子口转悠,太阳上来的时候,月仙仍没有出现,也许是天意吧!有志骨子里还是比较迷信的,家里烧香拜观音菩萨,他都虔诚的很,他相信有些东西是上天注定的,美珍正在店里给炉子掏灰,“我去倒吧!”有志接过美珍的灰斗子,倒完灰进来,“美珍,你们那天瞧的啥书来着?”“我看的书多了,有志哥,你说的哪一本?”
“就,就是你和月仙那天说的叫曹什么先生的那一本”“曹禺先生的《日出》。”“对,是《日出》,”“那是月仙的书,我们早就读完了。”“奥,是吗?”“咋了?你想看啊?”“我,我”有志变得支支吾吾,“你要想看等月仙回来我问她借上。”美珍可爱而单纯,“月仙没在?”“月仙今上午去她姥姥家了,她姥姥家离镇里好几里路呢,要住几天才能回来。”“是吗?”有志长长的出了口气。
没了挂念的事,在镇上买了煤油,买了十来斤大颗粒的粗盐(那时候都是发黑的大颗粒的粗盐,没有经过粗加工)和雪花膏(指今天的摸脸油,雪花膏是那个年代大家对抹脸油的亲切称呼)开始往家赶路了,虽说这次结到手的钱不少,可有志不敢乱花一分钱。在一个墙角处扔着两块破油布(即今天的塑料布),有志拣了起来,吹吹灰,“这可是好东西”自言自语了一句,把油布叠的整整齐齐的装进了口袋里。
一路上满眼都是月仙的影子,毡帽在怀里像只小兔子似得,有志走走小毡帽动动,有志忍不住轻轻的笑了,又想了想花毡赚到的钱,花毡比炕上铺的大毡利润都大,可花毡也更费功夫,边走边想这一年里的收成,有想想答应山里的老乡们要换的那些东西,什么时候都该去哪些人家家里,小算盘又继续打上了。
“有志哥,有志哥......”走了有七八里路的时候,铜梁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是二虎和铜梁他们,“哎!”有志快速迎着二虎他们走了过去,“你们这是?”“有志哥,你瞧?”铜梁扭过身叫有志看自己背后棍子上冻硬了的山鸡,“再看这儿,”二虎看见有志也很激动,让有志看自己背上筐子里的野兔,“真不赖,个头都还不小,可以啊!打这么多。”有志看着伙伴们的猎物很是觉得意外,“咋样?有志哥?”二虎得意的问有志,“当然厉害了。你们赶紧去赶紧往回发返啊!瞧这天儿不保险,不敢下上雪来。”有志总是很关心伙伴们,“志哥,你就放心吧!卖完就回,你先回吧!”二虎应着有志,“行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