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北京之前,文山到过的最大地方就是县里,现在他去的是比县里更大的地方——黎阳。
黎阳是市,名副其实的市,人口超过了百万,下辖四区三县(市),万山是其中一个,万山有的它都有,万山没有的它也有。
律师,万山没有,黎阳有。
“胜和律师事务所”应该是比较有名,因为文山打听了十个人,九个人不知道律师事务所是个什么东西,剩下的一个告诉他的这个,原因是这个律师事务所就在他家边上。
中国人都不爱打官事,觉得麻烦,也不一定公平,除此之外还有个重要原因是实在没什么可打的标的,但文山觉得这个行业的发展空间越来越大,因为可打的标的越来越多,数额也越来越大,如今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个,标的是半年前他都能以想象的二十万。
看到“胜和律师事务所”的招牌文山笑了,这名字不错,或者“胜”或者“和”,起码不输,看来这个事务所的负责人是个有学问的。
第一次踏进事务所的大门,文山还以为这里和学校一样,老师们随叫随到,没想到接待人员告诉他,得预约,没有预约今天就白来了。
“我是万县的,特意过来咨询的,帮帮忙。”文山恳求着。
“就是咨询?”接待人员问。
“咨询。”文山就是想问清楚,他也不想真和乡政府打官司。
“咨询可以,价格在这里。”
看着接待人员递过来的咨询价目表文山发现律师可能是赚钱最快的职业,最低的都要五十元,而且有时间限制,一小时之内。
“还有没有更……便宜点的?”说这话的时候文山不自觉的脸红,好像自己亵渎了律师这个神圣的职业。
接待人员的素养不错,没有表现出“你以为这是在菜市场买菜呢”的鄙夷,而是很正式的回答:“有,不过是见习律师,没有律师资格证的。”
“那多少钱?”文山不在乎,比自己懂就行。
“二十。”
文山刚想答应,但是又随口问了一句:“没有再便宜的?”
“再有就是实习生,原则上不收费,给多给少看你们的满意程度,所里不作规定。”
“那就这个了。”文山急忙说道,好像生怕对方反悔。
“好,您稍等一下。”
接待人员进去后文山才松了一口气,他心里也在纳闷,自己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也在首都念了两年的书,怎么一到这里就有些紧张,是不是这里的气氛就是这样,让人压抑?
胡思乱想间接待人员已经出来了,后面跟着一个人,由于被遮挡文山没有看清楚,等接待人员在他面前站住给他介绍后面的那个人时文山整个人呆住了。
那一瞬间文山的脑子一片空白,仿佛世界在这一刻是虚无的,唯一存在的是他“咕咚咕咚”的心跳。
接待人员说了什么文山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像只木偶似的被这个人领着进入了一间小会客室,里面有相对的两排沙发,中间隔着一个茶几。
“要不要喝点水?”那个人问。
文山下意识地摇摇头。
“那请坐吧。”说着那个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这一摇头让文山清醒了不少,意识到自己还没失态,他赶紧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距离更近了,文山更清楚地看清了这个人,这个女人,这个令他心潮澎湃的女人。
身材匀称,娥眉淡扫,皮肤紧致,双目生精,一头齐耳短发透着干净,一袭黑衣黑裤透着干练,腰板笔直,双手落膝,好似发着光令人不敢直视。
女人可能也注意到了文山的呆痴,落落大方地一笑,然后问道:“您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助?”
文山不是没见过漂亮女生,他的大学也有不少,但这种气质的女生,或者说是女人是他没见过的,或许只有这里才能培养出这样的女人来,瞬间令人折服,甘愿驱使。
“那个……那个……”
两个“那个”之后文山才组织起自己的语言来:“我是万县来的,咨询点事。”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咨询什么事情您说。”
经过短暂的沉吟后文山终于回归正常,他把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然后问出了自己的问题:“这是不是违法?”
“是违法。”
“违反了什么法?”
“《矿产资源法》,因为你没有取得有效的证件,如果按你所说,你必须在取得相关的证件后才能开采。”
“只这一个,不违法别的法?”
“只这一个。”
和文山预想的差不多,王守信就是扣帽子,什么破坏山体、非法牟利都是扯淡,只有一个“盗采”还贴点边。
“我这算不算盗采?”文山又问。
“目前看不算,因为采量小,如果你想全部开采,就是盗采了。”
“是我家承包的山也算?”
“也算,矿产资源属于国家。”
“那么说他们没收我的石材是对的?”
“不对,他们没有权利,乡一级是管理部门,执罚的权利在县一级,也就是矿山管理部门。”
峰回路转,文山觉得这次来对了,也来得值,不仅解答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还见到了这样的一个女人。
“那我可不可以撕了他们的封条?”
“不可以,你可以申请复议或到法院依据《行政诉讼法》进行诉讼。”
文山有些明白了,这就好比裁判判错了,但你也得暂时承认结果,只有等比他更权威的部门做出撤销成绩的决定后才能恢复。
但是这个比喻还是不恰当,而他又找不到更合理的比喻,文山觉得这有关法律的事太过复杂,往往是对与错交织在一起,更有一些是游走在法律的边缘,怪不得打官司这么难。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刚才的回答您满意么?”女人不答反问,同时嫣然一笑。
文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接待人员说得很清楚,原则上不收费,但咨询人满意了应当付给一定的报酬,他很满意,也包括这嫣然一笑。
“满意。”文山答。
“那好,下面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申请复议和进行讼诉都太慢,我们可以给你们乡政府发一个律师函,要他们主动撤销封存,我想会起一定作用的。”
这真是太好了,文山也认为这个法子可行,自己也不想和他们撕破脸。
“您还有没有其他问题?”得到答复后的女人问文山。
这差不多相当于逐客令,文山有些不舍,他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也许刚才接待人员介绍了,但自己没听见,顿了一下文山说:“你有名片吗?”
“有。”
“可以给我一张么?”
“可以。”女人说完从包里掏出一个名片盒,抽出一张递给了文山。
一切都像例行公事似的,文山还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想了想又说:“那个……你是政法学院过来实习的吧?”
“是。”
“今年大三?”
文山想听她说大三,因为这样就是和他一届,但结果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女人答:“不是,已经大四了。”
有点遗憾,文山再找不到其他的说辞,最后问道:“您的费用?”
“您给两百吧,包括律师函的费用。”
文山的心一紧,他也不知道这个费用算高算低,但自己身上就两百多块钱,这还是上次卖板材的钱剩的,他突然怀疑她是经过计算的,因为自己刚才陈述过了,他想拒绝又张不开口,同时怀疑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几经思量他还是把钱掏了出来并且递了过去,好像自己很有钱又心甘情愿似的,在她面前,他不想表现得贫穷和狭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