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鬼谷子纵横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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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飞箝(2)

范雎,字叔,战国时魏国人。早年家境贫寒,后出使齐国为魏中大夫须贾所诬,历经磨难后辗转入秦。公元前266年出任秦相,辅佐秦昭王。他上承孝公、商鞅变法图强之志,下开秦皇、李斯统一帝业,是秦国历史上继往开来的一代名相,也是我国古代在政治、外交等方面极有建树的谋略家。李斯在《谏逐客书》中曾高度评价范雎对秦国的建树和贡献:“昭王得范雎,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

范雎人秦时,秦昭王在位已三十六年,国势强盛。秦军南伐楚国,力拔鄢、郢两座重镇,幽死楚怀王于秦;又挥师东指,连连大败强齐;并数困魏、韩、赵“三晋”之兵,使魏、韩二君俯首听命。秦廷上下虽人才济济,但“四贵”掌权,排斥异己;秦昭王深居宫中,又被权臣贵戚所包围。再加上活跃在战国时期政治舞台上的谋士说客多如过江之鲫,难免鱼龙混杂,良莠不分。一时之间,在秦国上层统治集团中对来自诸侯各国的宾客辩士并没有多少好的印象,以为无信者居多。因而,尽管范雎用尽心机,还是难以跻身秦廷,向秦昭王陈述安邦治国之大计。

有一次,范雎求人向秦昭王举报家门,说道:“现有魏国张禄(范雎为避须贾更名张禄)先生,智谋出众,为天下辩士。他要拜见大王,声称‘秦国势如累卵,失张禄则危,得张禄则安’,然其言只可面陈,不可代传。”显然,范雎此举分明是故作危言,耸人听闻,意在引起秦昭王的重视。然而秦昭王却以天下策士辩客,往往如此,并不去理睬,任你千条妙策,他就是不闻不问。就这样,范雎住在下等客舍,粗茶淡饭,在焦虑烦躁中挨过了一年的时光。

周赧王四十五年,秦丞相穰侯魏冉举兵跨韩、魏而攻齐,夺取刚、寿二地,以扩大自己的封邑陶,从而进一步增强自己的实力。这就给范雎攻击政敌提供了借题发挥的机会。他在一年来对昭王内心世界的了解、分析和判断的基础上,果断而大胆地再次上书昭王,阐明大义,直刺时弊,又紧紧抓住昭王的心病,飞而箝之。

他在信中说道:“我听说英明的君主执政,对有功于国者给予赏赐,有能力的人委以重任;功大者禄厚,才高者爵尊。故不能者不敢当职,有能者也不得蔽隐。而昏庸的君主则不然,赏其所爱而罚其所恶,全凭一时感情使然。……我听说善于使自己殷富者大多取之于国,善于使国家殷富者大多取之于诸侯。天下有了英明的君主,那么诸侯便不能专权专利,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明主善于分割诸侯的权力。良医可以预知病人之死生,而明主可以预知国事的成败。利则行之,害则舍之,疑则少尝之,即使是舜禹再生,也不能改变呀。有些话,在这封信里我是不便深说的,说浅了又不足以引起大王的注意。……我希望大王能牺牲一点游玩的时间,准我望见龙颜。如果我所讲的对于治国兴邦之大业无效,我愿接受最严厉的惩罚。”

范雎的这篇说词,表达了两点颇为可贵的思想。其一,他力主选贤任能,奖励军功、事功,反对用贵任亲。这在血缘关系纽带又粗又长的早期封建社会里,无疑是闪光的思想。其二,他抨击了权贵专权专利的现象,指出了枝繁干弱的危害,这对于加强中央集权,巩固君王的统治地位,无疑是极有见地的。而且,此语击中了秦昭王的心病。秦昭王处在宗亲贵戚的包围中,贵族私家富厚日趋重于王室,早有如芒刺在背之感,对这样的谏词自然十分关切。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范雎在信末所说“语之至者,臣不敢载之以收”,故作含蓄隐秘之语,诱使秦昭王浮想联翩,吊起他的胃口;紧接着又信誓旦旦地宣扬其言的绝妙效用,足以振聋发聩,迫使秦昭王不得不召见他。由此可见,范雎不仅胸藏治国韬略,而且工于心计。

可以说,范雎的这篇陈词,正是对飞箝术的有效运用,摸准对方的心理,以言语引诱对方,进而箝制住对方。果然,秦昭王见信大喜,传命用专车召见范雎。

范雎进人秦宫,早已成竹在胸,佯装不知地径直闯进宫闱禁地“永巷”。见秦昭王从对面被人簇拥而来,他故意不趋不避。一个宦官见状,快步趋前,怒斥道:“大王已到,为何还不回避!”范雎并不惧怕,反而反唇相讥道:“秦国何时有王,独有太后和穰侯!”说罢,继续前行不顾。范雎此举,是冒一定风险的。然而,范雎这一句表面上颇似冒犯的话,恰恰击中了昭王的要害,收到了出奇制胜的效果。昭王听出弦外之音,非但不怒,反而将他引入内宫密室,屏退左右,待之以上宾之礼,单独倾谈。

范雎颇善虚实之道,并能恰到好处地一张一弛。秦昭王越是急切地请教高见,范雎越是慢条斯理地故弄玄虚。秦昭王毕恭毕敬地问道:“先生何以教诲寡人?”范雎却一再避实就虚,“唯唯”连声,避而不答,如此者三次。最后,秦昭王深施大礼,苦苦祈求道:“先生难道终不愿赐教吗?”

范雎见昭王求教心切,态度诚恳,可见已经完全控制了他,这才婉言作答:“臣非敢如此。当年吕尚见周文王,所以先栖身为渔父,垂钓于渭水之滨,在于自知与周王交情疏浅;及至同载而归,立为太师,才肯言及深意。其后,文王得功于吕尚,而最终得以王天下。假使文王疏于吕尚,不与之深言,那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王、武王难与之共建王业。”范雎有意把眼前的秦昭王与古代的圣贤相连,既满足了秦昭王的虚荣心,又激励他礼贤下士。范雎还以吕尚自居,把自己置于贤相的位置。昭王却之,即等于自贬到桀、纣行列,这无疑能使对方就范,谈话自然会按着他的意思进行下去。这也是对“飞箝术”的运用。

接着,范雎谈到自己,说道:“臣为羁旅之臣,交疏于王,而所陈之词皆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虽然愿效愚忠,却未见大王之心,所以大王三问而不敢作答。臣非畏死而不进言,即使今日言之于前,明日伏诛于后,也在所不辞。然而,大王信臣,用臣之言,可以有补于秦国,臣死不足以为患,亡不足以为忧,漆身为癫,披发为狂不足以为耻。臣独怕天下人见臣尽忠身死,从此杜口不语,裹足不前,莫肯心向秦国。”这番慷慨悲壮之词更进一层,先是披肝沥胆,以情来感召昭王,接着说以利害,以杀贤误国震慑昭王,给自己的人身、地位争取了更大的安全系数。

经过充分的铺垫,范雎最后才接触到实质问题,点出了秦国的弊端隐患:“大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谄,居深宫之中,不离阿保之手,终身迷惑,难以明断善恶。长此以往,大者宗庙倾覆,小者自身孤危。这是臣最恐惧的。”

其实,上述之弊端虽确有之,但并非治理秦国的当务之急。范雎所以要大论此事,意在用“强干弱枝”来迎合昭王。与此同时,也借以推翻范雎将来立足秦廷的政敌,从而确立自己在秦廷的地位。只要地位确定了,其他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谋略家们的良苦用心,由此可见一斑。

正因如此,才使范雎言必有中。秦昭王推心置腹地答道:“秦国僻远,寡人愚下。如今得以受命于先生,真是三生有幸。自此以后,事无大小,上至太后,下及大臣,愿先生悉教寡人,万勿疑虑。”

昭王罢免了穰侯魏冉的相位,命其回到封邑。又驱逐其他“三贵”,安置太后于深宫,不许与闻政事。又拜范雎为丞相,封之于应城,号为应侯。至此,以秦昭王为首的中央政权更为集中了,而范雎也终于位极人臣。

范雎之所以能够立足于秦国,并成为一代名相,与其聪慧之智、善说之功有着很大的关系。在范雎游说秦昭王的过程中,大量使用了飞箝之术,使君主为其所控制,接受其谋略,而最终也使自己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诸葛亮舌战群儒

鬼谷子对语言的运用有着独到的见解。他说:“如果用诱导之术还达不到目的,就先给对方来一个下马威,然后再反复试探;或者先反复试探,然后使对方窘迫而一吐真情。或者在试探中夹杂着凌厉的语言,或者以凌厉的语言反复诘问。”

三国时,诸葛亮舌战群儒,采用的就是鬼谷子的上述“兵法”。

且说诸葛亮随鲁肃来到东吴规劝孙权连刘抗曹。诸葛亮来到朝堂之上,张昭、顾雍等一班文武二十余人,齐集一堂,峨冠博带,整衣端坐,鲁肃引孔明人内,逐一介绍完毕,各自就座。张昭打量孔明丰神潇洒,果然名不虚传,谅他必是来做说客,遂先用话挑他:“我乃江东微末之士,久闻先生高卧隆中,自比管仲、乐毅,有这话吗?”

孔明微笑点头说:“是有此说。”

张昭像是抓到了诸葛亮的小辫子,立即追问:“听说刘玄德三顾先生于草庐之中,幸得先生,以为如鱼得水,欲席卷荆、襄,今又却已被曹操占领,不知先生作何解释?”

孔明心想,这张昭乃是孙权手下第一谋士,若不先难倒他,如何说服得了孙权?于是,提高了声音说:“据我看,取汉上之地易如反掌,我主刘豫州躬行仁义,不忍夺同宗基业,不料刘琮孺子,听信妄言,暗自投降,使曹操得以猖獗,现时我主屯兵江夏,别有长远计划,非等闲之辈可知。”

张昭对孔明的解说并不服气,而且,最后那句话,更使他冒火,他立即反击说:“像这样,就是先生的言行相互矛盾了,先生既然自比管、乐,但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乐毅扶持微弱的燕国,下齐七十余城,两人都不愧为济世之才;而先生在草庐中,笑傲风月,抱膝危坐;如今既从事刘豫州,则当为生灵兴利除害,剿灭乱贼,大展长才才:是。”

“阁下何以见得我不如此做?”孔明反问。

张昭哈哈大笑说:“刘豫州在未得先生之前,尚能纵横寰宇,割据城池,得先生之后,人皆仰望,虽三尺童子,也说是彪虎生翼,将见汉室复兴,曹氏必灭,朝廷旧臣,山林隐士,无不拭目以待,拯斯民于水火,措天下于泰山之安;不料一遇曹兵,竟望风逃窜,弃甲曳兵,弃新野,走樊城,败当阳,奔夏口,无容身之地,管仲、乐毅就是这样的吗?”

张昭的这一阵唇枪舌剑,毫不留情地讥笑孔明,在座的一般谋士,纷纷交头接耳,都为张昭的话感到痛快淋漓!并传出轻慢的冷笑声音,以为诸葛亮可能难堪得无词以对,不知该如何下台了。

孔明听罢,却冷淡地报以哑然一笑说:“鹏飞万里,其志岂是燕雀所能得知?譬如人患重病,当先饮用糜粥,服以温和药物,使其腑脏调和,形体渐安,然后用肉食进补,服以猛药,方可拔除病根,保全生命;否则,假设不待气脉和缓,便投以猛药厚味,要治病保身,就很困难了。”孔明打过比喻,把话题转入正题说:“我主刘豫州,不久以前,兵败于汝南,寄迹刘表时,兵不满千,将止关羽、张飞、赵云而已,正如同人生重病状态;新野山僻小县,人民稀少,粮食缺乏,不过暂借容身,岂能长期坐守?在城郭不坚、甲兵不完、军不经练、粮不继日的极差条件之下,博望烧屯,白河用水,使夏侯悖、曹仁大军心惊胆裂,虽管仲、乐毅用兵,也不过如此吧!”孔明在辩解中侃侃而谈,不愠不火,显得非常镇静;他继续辩驳张昭的指责:“至于刘琮降曹,刘豫州实不知情,且不忍乘乱夺取同宗之基业,乃是大仁大义的胸襟。当阳兵败,是因为刘豫州见数十万扶老携幼跟随的义民,不忍绝情舍弃,宁肯每日护行十里,不取江陵,甘愿兵败,这也是以仁义为怀;寡不敌众,胜败乃兵家常事,前高皇帝曾经数度败于项羽,垓下一战而成功!国家大计,社稷安危,贵在有长远主谋,不是像夸辩之徒,以虚誉欺人,空谈议论,无人可及,临事随机应变,却百无一能,为天下耻笑罢了!”

这一番话,把稳占上风而洋洋得意的张昭,弄得毫无反击的余地,灰头土脸,一言不发。

当张昭被孔明反驳得无话可说的时候,席间忽然有人大声问:“如今曹公率兵百万,上将千员,虎视眈眈,正将并吞江夏,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孔明一看,那人原来是江东谋士之一的虞翻,他遂回答说:“曹操收袁绍蚁聚残兵,及刘表的乌合之众,虽有数百万也不值得害怕!”

虞翻听了,发出一串冷笑说:“兵败于当阳,计穷于夏口,区区求救于人,居然还说不害怕,真是说大话欺骗人啊!”

孔明仍然保持一副镇静而从容的态度说:“刘豫州以数千仁义之师,如何能敌百万残暴之众?退守夏口,是为了要等待时机!可是你们江东兵精粮足,且有长江天险可守,还想劝使孙将军屈膝降贼,不顾天下人耻笑;由此看来,刘豫州才真是不怕曹兵的人呢!”

虞翻听孔明这么一反驳,一时却想不出对答的话来。有一位名叫步骘的谋士,突发冷箭问:“孔明是想学张仪、苏秦之流,卖弄唇舌,来游说东吴的吧?”

孔明说:“你以为苏秦、张仪仅是逞口舌的善辩之徒,不知苏秦、张仪也是豪杰人物;苏秦曾佩六国相印,张仪两度相秦,他们都有过匡扶人家国家的政绩,不像那些畏强凌弱,贪生怕死之徒。你们听到曹操文书上虚声恫吓的话,便吓得要投降,还敢耻笑苏秦、张仪吗?”

步骘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棍,低下头默默无语。

谋士群里,又有人发问说:“孔明以为曹操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孔明一看,认得发问的人是薛综,他回答说:“曹操乃是汉贼,又何必多此一问?”

薛综说:“阁下的话错了!汉朝传到今天,天数将终,今日曹公已有天下三分之二,人心皆望风归顺,刘豫州不识天时,逞强与曹公抗争,正如以卵击石,怎么能不败呢?”

孔明听完薛综的话,顿然把脸色一沉,厉声呵斥:“你怎么说出这种无父无君的话来?人生在天地间,应该以忠孝为立身的根本。你既为汉臣,见有不臣之人,便该誓必予以诛戮,才是为臣之道;今日曹操祖先食汉朝俸禄,不图忠以报效,反有篡逆阴谋,使天下人共愤,你居然说天数归曹,真是一个无父无君的叛徒,不配跟我交谈,请不要再说话了!”

薛综被孔明骂得面红耳赤,不敢答话。座上又有一位青年,大声抗辩说:“那曹操虽然挟天子以令诸侯,却也是相国曹参的后人;刘豫州虽然说是中山靖王苗裔,但是无可稽考,我们所见到的只不过是一个卖草席草鞋的人罢了,怎么能与曹操抗衡呢!”

孔明打量一下说话的青年,不觉失笑说:“你不就是在袁术座前,偷橘子揣在怀里要留给母亲吃的娃娃吗?请你安坐听我说句话。”其实,孔明根本不给陆绩说话的机会,竟自接下去说:“那曹操既为曹相国之后,是世为汉朝臣子了,如今他专权横行,欺凌君父,是不唯无君,也是蔑祖;不唯是汉室的乱臣,也是曹氏的贼子。刘豫州堂堂帝胄,当今皇帝,按谱赐爵,怎可说是无可稽考?况且高祖出身为亭长而有天下,织席贩卖草鞋又何足为辱呢?你乃是小儿之见,不足与高士谈话。”

陆绩被孔明抢白了一顿,无话可答了。谋士严峻插嘴提出质问:“孔明所说都是强词夺理,皆非正论,不必再说了!我倒要请教孔明,研究什么经典?”

孔明的脸上现出一股不屑的神情回答说:“寻章摘句,是一般腐儒的行径,怎么能兴邦立事?古代在有莘乡野种田的伊尹,有渭水河畔垂钓的姜子牙,以及张良、陈平之流,邓禹、耿弁之辈,都有匡扶宇宙的才能,不知道他们生平研究什么经典?难道说也学书生区区于笔砚之间,数黑论黄,舞文弄墨而已吗?”

这一下又把严峻反驳得垂头丧气,无话可答。

原籍汝南的谋士程德枢,对孔明仍然不服气,大声地向孔明说:“阁下好说大话,未必真有实学,恐怕正为儒者所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