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遭遇了这么多事,其实不止一次想过遁入空门。但是戒智师傅曾经对她说过:“魔王波旬曾对佛祖说:‘若干年后我的子孙将穿上袈裟走进你的庙堂,曲解你的佛法。’佛祖则说:‘那我们就脱掉袈裟走出庙堂。’”世间事就是如此,无论善良的人走到哪里都躲不过邪恶的纠缠,既出世,也入世。事有百态,心如止水,盼得悠然,随心,随性。即已入了这滚滚红尘,能看破就好……
回到当下,在秋月的房间里,秋月和馒头依旧坐在那儿。刚安装好的电脑还开着,还有那个刚调校好的摄像头也在运作。秋月和馒头的影像出现在电脑屏幕角落的小框里。
馒头看着表情逐渐僵硬的秋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其实小任透露了,她说她知道你没死,她不愿意相信你已经死了。”
秋月的眉毛打了结。
馒头继续说:“……那天确实出了车祸,宋健的车被一部油罐车撞了,油罐车引发的爆炸让车上的人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是吗?”秋月不置可否。
“蹊跷的事情就在这儿。宋健的身份很快被确认,但同车的那个女孩的身份没法确认,所以警察怀疑上了你。”
“我?”
“是啊,你事发前和你的同学说你和宋健在一块的。所以后来撞人的那个油罐车公司也找到了你的家人,愿意进行赔偿以求轻判。一场交通意外,通过私了的调解方式,让你的家人意外拿到了80万元的赔偿金。”
“有这事?”秋月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馒头却不慌不忙地继续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桂兰嫂刚接到电话的时候,也很难过。她们以为你死了。但第二天,对一切并不知情的你,因为心情不好,就想回甘露寺走走,你先到的桂兰嫂那儿。她见到你,在惊喜过后迅速冷静了下来。桂兰嫂家里不但穷,还背负着债务。用小任的话说,桂兰嫂那时候在马路上跌个跟头都恨不得抓把泥回家……”
“呵呵。”秋月的表情愈发僵硬。
“所以桂兰嫂想拿到那笔赔偿款,就只有将错就错,于是决定让你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随着馒头的讲述,再次进入故事的情境——
秋月神色沮丧,坐在桂兰嫂家里。她对桂兰嫂说:“婶,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吗?我如果一出去人家就知道我没死。”
“你傻啊,说半天怎么你就不明白呢。你现在,就是一个死人!”
“我……这不行。”
秋月深感不安,她想站起身。桂兰嫂却把秋月按下来。
“人家可答应给80万的赔偿!”
“可是,”秋月很纠结,“婶,如果这样,我以后连学校也没法回去了。”
“还回去干吗?你辛辛苦苦读书,不也是为了赚钱吗?你就不能体谅一下你桂兰嫂,我这几年为了你们几个读书,欠了一屁股的债,我这身子又有病,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
秋月看着日渐苍老的桂兰嫂,于心不忍。
“可是……”
“还可是什么!有了钱,我们以后过什么日子不好。”
“如果被人发现怎么办?”秋月还是心有顾虑。
“为了这80万,我们就赌一把。你现在就先藏在家里,不要出门,先过了这阵子再说。”
“那我以后怎么办?”
“这事走一步,看一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秋月低下头,她内心已经基本顺从了桂兰嫂的意思。
“就这么定了。”桂兰嫂继续加码,“你要是现在出去,人家会告我们诈骗,没准还得坐牢。”
……
往事仿佛历历在目。秋月和馒头依旧坐在房间里,秋月为了掩饰僵硬的表情而挤出了一个笑容。
“呵呵,你编的故事有些离奇啊,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那要问你啊。”
“我觉得也许不是吧。”秋月仿佛在喃喃地自言自语,“固然人生有林林总总的喜怒哀乐才会有乐趣,但是还是不要这么曲折、这么哀伤吧。”
秋月像是在感叹别人的故事,硬是摆出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馒头说,“你心里可能忌恨桂兰嫂,但你还是按她的意思去做了。桂兰嫂毕竟做你名誉上的养母这么些年,对你有恩。你后来脱离了他们的视线,没让他们再和你联系,你觉得通过这种方式和桂兰嫂他们一家两清了。但是你并没有离开这个城市,你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改,你只是躲在这个城市的一个角落继续生活。但你在这个社会上已经没有了身份,没有了户口,没有了国籍,变成了一个真空人员。”
秋月叹了一口气,仰起头仿似自言自语的样子:“这个故事真伤感……看来有时候做人也很惨啊,人会有病痛,哀伤,无助。也许所有这些,只是做一个动物,做一个乌龟,做一个狐狸,也许这些痛苦就都不会有。”
馒头呆呆地看着秋月,看着秋月坐在那儿浑身僵硬,只是露出一个侧脸。她的眼神却流露出她内心的挣扎,从仍然想欲言又止的强辩、到黯然、到沉寂、到心如止水、到放弃最后的挣扎,飞越了世事沧桑,一切尽在那眼波里,转瞬间的变化流露出的是万种的风情和忧伤……
夜色茫茫,馒头一个人在阳台上,他拨通了小任的电话。
“我把你之前说的那个故事和秋月说了。”
“她承认了?”小任在电话那头说。
“她什么也没说。”
小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又像如释重负的样子:“我和你说了,这个故事只是我的猜测。如果秋月没有上那部车,如果她还活着,我想我母亲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她应该不会逼着秋月去隐姓埋名。而且还有一个漏洞就是,如果那部车上真的有另外一个女人的尸体,怎么会弄错她的身份,我们是不是太低估了公安机关的办案能力。”
“你在说什么!”馒头变得有些急躁,“按你的说法,秋月还是遭遇了那场车祸……那现在这个胡秋月又是谁?难道一切的线索又中断了,她的身份又成了一个谜?”
“也许故事还有第3个版本。”
“什么!”
“也许真的发生了车祸,秋月就在那部车上,她伤得很严重,大家都以为她死了,但她后来又活了过来。”
“你在瞎扯什么呢?”
“我的意思是……”小任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也许、也许秋月她昏迷了,没有了气息,连医生都以为她死了,但她后来又苏醒了过来。”
“越说越离谱,”馒头无奈的摇摇头,“你说的倒和秋月现在说的差不多。你知不知道,秋月一直坚持说,你认识的那个胡秋月已经死了。她是一个从古墓里跑出来的狐狸,附身在那个女孩身上,来到凡间。”
听到馒头说的这些,小任不禁笑了:“那就当它是这样吧……何必非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去把别人的衣服都扒光呢?一定要见到别人的窘迫和难堪吗?”
“不行,你现在让我完全理不出头绪。我们再约个时间,你过来谈谈。”
“不要了!”小任在电话那头拼命摇头,“如果把揭短和成功揭露对方的谎言认为是犀利的话,那你身边的朋友会很少的。”
“可是,小任……”
“我不会再见你了,”小任的语气很绝决,“我也不想再打扰秋月。如果她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秋月,如果她还活在世上,我想,有一天她会联系我的。如果她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秋月,她现在说她不认识我,那也一定有她的原因。就让我对秋月还活在世间再保留一丝不灭的希望吧……这事就到此为止。”
那头,小任已经把电话挂了。
馒头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嘟”的盲音。外面夜色茫茫。***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