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淼见奶奶怀疑自己,便急着要解释。但是,每当她说到圣光骑士团和月亮山庄以及骑士学院的事情时,声带锁就会起作用,先让她咳嗦不止,继而让她变得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知道不能再说有关圣光骑士团的事情了,否则声带锁就会彻底锁住她的喉咙,把她变成哑巴。于是,她就停止了解释,眼神无辜而又无奈地望着奶奶。
在江淼试图为自己解释时,奶奶先是侧耳细听,后来发现原本说话十分流利的她竟然吭吭唧唧地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奶奶就瞪起了眼睛,用犀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江淼。
“你说谎!”奶奶说话的语气跟她的目光同样犀利,就像两把利剑直插江淼的心窝。
“没有,没有,”江淼连连摆手,“我的确不是黑衣骑士团的,请您相信我!”
“我倒是想相信你来着,可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呢?”
“这……”江淼下意识地啃起了手指甲。
“快说!”奶奶仿佛猜到江淼正在编织谎言,就厉声催促她。
江淼继续啃咬指甲,一边快速转动脑筋以思考对策。一遇到难题就啃指甲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只是这习惯随着她一天天的长大,几乎被忘记了。但是,今天,奶奶的怀疑把她逼入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于是这个几乎被她忘记的习惯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这个尴尬的境地是由两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一方是奶奶对她的怀疑,一方是声带锁对她的限制。她要打消奶奶对她的怀疑,就必须说明她的身份,而要说明她的身份,又必须提到圣光骑士团和月亮山庄以及骑士学院;但是,只要她一提到与圣光骑士团有关的事情,声带锁又会锁住她的喉咙。她陷入了两难境地,就像钻井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不说,一时间还难以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江淼毕竟聪明绝顶,此刻又是独自一人面对危局,她内心里的主动性便被完全激发了出来。她经过一番快速思考,决定避开圣光骑士团,只讲黑衣骑士团和乌龙。
“奶奶,您听我说。”江淼为了让奶奶听清自己的话,便一字一句地解释道,“我是圣光骑士团的,不是黑衣骑士团的。我一共有五个人,来这里是要执行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
“这么说,你们一共六个人。”奶奶插话道,“那你们六人来我们这里干嘛?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我们的任务,就是寻找黑衣骑士团的老巢。”江淼说,“如果有可能,就铲除它。”
“为什么?”奶奶满目怀疑地望着江淼,问,“你们跟他们有什么过节?他们也杀害你们的人了?”
“是的。”江淼说,“很早以前,他们的头领,也就是那个乌龙,杀了我们两个人,两个非常优秀、非常好的人。”
“那……”
“还有,”江淼打断了奶奶的话,接着说,“我们刚刚来到香格里拉,不知怎的就被他们发现了,还要杀我们,我就差点被他们杀死。在逃跑的时候,我是不小心才掉下山崖的。后来,多亏了……”江淼本想说自己是被一只白头鹰救了性命,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便闭上了嘴巴。
“多亏了什么?”奶奶追问。
“嗯……嗯……”江淼改口道,“多亏了喀桑。要是没有他,我恐怕早就死了,不是饿死,就是被野兽吃了。喀桑是我的救命恩人。”说罢,江淼心头升起一股暖流,一双美丽的大眼瞬间被泪水打湿。
奶奶歪着脑袋,不错眼珠地盯着江淼,捕捉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不放过任何可疑之点。她就这样盯着江淼看了很长时间,直到确信江淼没有撒谎之后,才转回头去,低声道:“你是好孩子。我信你。”
冤屈终于被洗刷干净了,江淼的心中却五味杂陈,既感到温暖,又充满了酸楚。她撅了噘嘴,原本噙在她眼中的泪水,便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滚滚而下。
“奶奶!”
她颇感委屈地喊了一声,一头扑进奶奶的怀里,像个孩子似的起劲地哭了起来。
“莫哭,莫哭,”奶奶一手搂着江淼的肩膀,一手拍打她的后背,轻轻劝道,“你哭这么大声,要是屋里有人,会听见的。”
江淼听奶奶如此说,立刻停止了哭声,眼泪还是唰唰地往下流。自打从悬崖上跌下来之后,直到今日,她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此刻突然放松下来,她就仿佛回到了亲人身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非要哭个痛快不可。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也没说你什么呀。莫非你还要我给你道歉不成?”奶奶笑道。
江淼坐直了身子,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就是想哭么,没想让您道歉。”
“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奶奶问。
“什么?”经过这么一哭,江淼早已想不起刚才说过什么了。
“哦,我想起来了。”奶奶说,“你问我喀桑的妈妈是不是黑衣骑士抓走的,对不对?”
“对。”
“嗯,你说对了,就是他们抓走的,喀桑的爸爸也是被他们杀害的。”
“为什么呀?他们抓喀桑的妈妈做什么?”
江淼终于止住了哭泣,瞪着一双美丽而好奇的大眼,等着奶奶回答。可奶奶却神情凄然地垂下脑袋,不再说话。江淼知道她已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便不敢催问,只是用同情的目光默默地望着她的侧脸。奶奶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皱纹很深,有如刀刻一般,无言地述说着她曾经经历过的快乐与痛苦,希望与失望,以及幸福与悲哀相生相伴的沧桑岁月。
许久,奶奶终于抬起头来,盯着江淼的眼睛说:“你们真的要铲除黑衣骑士团的老巢?真的要铲除乌龙?”
“是的,我们就是为这个来的!”江淼重重点头。
“好,好,好!”奶奶一连说了三个好,之后又说,“我可以帮你们。”
“您?您说您能帮我们?”江淼双眼冒光,“怎么帮?”
奶奶还未回话,地窖的土坯顶子上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马蹄声清晰有力,由远及近。
“啊!”江淼惊叫,“奶奶,他们来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嘘——”奶奶示意江淼不要出声,“别喊!沉住气,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江淼紧闭嘴巴,神情紧绷,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是仰头望着土质的天花板,侧耳细听。马蹄声来到近前后突然消失,紧接着又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声音来判断,至少有四五个人走进了喀桑家,接着又响起了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咚咚”声。
“啊,”江淼低声说,“他们在砸东西!”
“不管他,”奶奶低声说,“让他们砸去。哼,早晚要收拾这帮坏种,让他们血账血偿!”
“喀桑怎么样了?会不会……”
“不会。”奶奶很有把握地说,“有森格做伴,喀桑不会有事的。”
“森格?”江淼有些怀疑,一只狗能保护喀桑?
“森格很勇猛,不要说他们几个人了,就是两只雪豹也不是它的对手!”
听奶奶如此说,江淼的心略微宽松了一些。稍后,便听到脚步声陆陆续续地向远方走去。脚步声渐息之后,又响起了马蹄声,这次是由近及远,并渐渐消失。
“好了,这帮坏种终于滚蛋了!”
奶奶一边说,一边艰难地立起身,颤悠悠地走向地窖的一个角落。那里摆着一口大缸,高度与江淼相等,缸口的直径足有一米五左右,两个成年人都未必能抱得住。
奶奶走到大缸旁边,转身对江淼说:“孩子过来,帮帮我。”
江淼快步走过去,问道:“奶奶,您要我做什么?”
“帮我把缸盖打开。”
江淼站在一个麻包上,再伸开双臂,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抱起缸盖,将它靠在土墙上。
“然后呢?”江淼问。
“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奶奶面无表情地说。
江淼探头往缸里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大缸里装着满满的带皮的谷物,看着很像小麦,只是颜色发青,个头也大了一些。
“这是什么?”江淼想了想,又问“是青稞吗?”
“是青稞。”奶奶说,“把它们拿出来。”
“这……”江淼望着满满一大缸青稞,犹豫着说,“这……这恐怕得有好几百斤吧?”
“至少一千斤。”
“啊!”江淼惊叫,“一千斤我怎么拿得出来?”
“拿出来,”奶奶用不容辩驳的口吻说,“必须拿出来!”
江淼无奈,只得找来一个破烂脸盆,探着身子舀了一盆,却端着四处乱看,不知往哪里倒。
“倒在地上。”
“嗯?这好好的粮食就……”
“倒在地上!”奶奶加重了语气,就像将军指挥士兵一样,用的是命令的口气。
江淼将青稞倒在地上,然后就一盆一盆的往外舀。起先,她干得还挺快,渐渐没了力气,就半盆半盆地往外舀,最后实在干不动了,就扔了脸盆,改用双手,一捧一捧地往外捧。半小时后,她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便把身体靠在缸上喘粗气。
“快干,不要偷懒!”奶奶无情地催促道。
江淼冲奶奶翻了个白眼,咬了咬牙,继续干活。奶奶始终站在一边盯着江淼,就像一个不讲情面的监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江淼却觉得差不多是一辈子的时间,缸里的青稞终于被全部搬运了出来。此时,站在缸里的江淼早已累得动弹不得,她就把身体靠在缸壁上,双手搭在缸沿儿上,把脑袋探出缸外,呼呼地喘粗气。
“别歇着,把缸底的东西拿出来!”奶奶高声吩咐道。
“缸里没东西了,都弄干净了。”江淼以为奶奶嫌自己偷懒,便解释道,“不信,您看看。”
“有,还有东西。”奶奶说,“你低头好好看看,缸底是不是有块木板?”
江淼低头一瞅,说:“有,有,还真有。圆的,正好盖住缸底。”
“掀开,把下面的东西拿出来。”
江淼听话照做,掀开木板,下面却整整齐齐地摆着四本线装书。书纸已经泛黄,看着很脆弱的样子,好像一动就会破烂似的。她蹲下身子,轻轻拿起一本,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封皮上写着“月王秘笈”四个大字,大字的下面又有“药珍”两个小字。
“奶奶,有四本书!”江淼喊道。
“拿出来,拿出来。”奶奶吩咐道,“手要轻,不要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