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水终于得知那温柔女子的死讯时，已是漫漫远长的三日后。
匆匆下葬的简易坟墓前，甚至连墓碑都是一块满是裂缝的烂木板，潦草得一个字都不刻。水不由自主地腿一软，颤抖着跪在那墓前，透过浓厚湿润的墓土味道，仿佛还能从中嗅出一丝那女子身上令人痴迷的体香。
他无法想象那个他决定将其放在心尖上用一生去疼爱的黑发女子是怎样死去的，面对着杀害她之人露出的不抗拒的顺从模样，坚定地说出：对，我爱水，深爱到我连死都不怕。
于是，她真的死了。
水连她死前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心仿佛像扎了无数把尖刀，没有一处完好，疼痛深入骨髓，连呼吸都带着一丝痛楚。然而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竟发现自己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原来疼到最深处，是哭都哭不出来的。
三天前……三天前的自己在干什么呢？水面无血色的回忆着，三天前的他正在和整个与他有关的过去斩断一切联系，想要以一副全新空白的姿态去迎接那个温柔女子住进他的心里。
其实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活了几百年，以旁观姿态看尽了这世间人性的世态炎凉，如一汪不停向前奔进的淡然之水，生活不喜不悲。
然而，一向漠视情感，独来独往的他在遇见那个女子以后居然有了想要成家的疯狂念头，那念头如广阔草原上一粒不起眼的火籽，只要起初不掐灭，转眼便将草原燃成一片赤红的火海。
水知道自己疯了，那火海是毒，毒里倒映着那女子的笑颜，虽不倾国倾城，却拨动了心弦。最后，他竟像入了魔一般，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己咽下了这毒。
最意外的是，他心甘情愿，而且还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满足。
偶尔一个人发呆的时候，想到那女子温暖柔软的身体靠在自己的怀里，揪着自己的耳朵轻声细语地说着情话，美好得如同做梦。回过神来之际，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笑了，大概是因为他曾经最鄙夷漠视的平凡生活成了他最渴望的未来。
而改变这一切的人，也只有她一个了吧。水很清楚，再无任何人可以在自己心里占据她的位置。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晚了，完了，梦醒了，全结束了。
……无论说什么，都迟了。
水伸出手抚摸上那块破旧的墓碑木板，满怀的柔情尽数释放出来，一下一下的摸着，幻想出像是摸着女子拥有一头漆黑柔亮的长发的脑袋。脑海里浮现出那女子曾经皱着眉拍开他的手，不满的冲他嚷嚷道，水，不要再摸我的头了！我又不是小狗！
水想到这里，猛的闭上了眼。他不敢再继续回想下去，因为越想，他的心越痛，痛得几近快失了知觉。
她的死，终于让水清楚的认识到，他是爱她的，爱到他这颗心脏再也不可能为别人而跳动了。
他喃喃着把头靠在那块墓碑木板上，声音沙哑地说着。
“谢谢你说你爱我。”
“谢谢你出现过。”
“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护你永世安好。”
“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也死。”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立下这世上最刻骨铭心的生死契约，然后咬破食指，看着属于他的温热的血滴进墓土里，渐渐渗入最深处，直至接触到睡在地底下那已死女子的惨白脸庞。
那一刻，强风骤起，有刺眼的光自墓里扩散开来，缓缓把水包裹在其中。水闭上了双眼，任由那光将他拉入地底之下的墓穴之中，地面的重压力压得水胸口发紧，眼前开始出现美好的幻觉。
幻觉中，那光的尽头，是那女子微笑着张开双臂，甜甜地叫他，水。
水亦微笑，把女子拥入怀中，柔声说道，“我回来了。”
……
“历经悲伤寂寥岁月，时光清浅永世牵念。”
这是只说给你听的唯一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