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的几个朋友都挺遵守时间,八点之前就各自带着管钳、水钻等等安装暖气用的工具陆陆续续地来到了他们家里。这几个朋友都挺能干的,平庸做好菜肴,上齐桌子,楼下明四暗八的八间大小屋里的暖气管子和八组铸铁暖气片都已经安装完了。平庸摆好酒杯、碗筷,还没来得及解下身上的围裙,朋友们就已经点上煤火试完了懒汉暖气炉子。
八组冰凉冰凉的铸铁暖气片渐渐地都热了,一会儿的工夫八间屋里的回水管都热得不敢用手去触摸了。餐厅里暖烘烘的,大家围坐在酒桌子四周不约而同的你一言,我一语地从安装土暖气炉子的各种技巧侃了起来,朋友们为他们自己的工作效率和工作成果而高兴,一个个的笑声不断,手舞足蹈,话语连篇。平庸为自己做出来的这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而感到自豪,一本正经的废话也随之滔滔不绝了。
大家侃了一阵子之后,不约而同地就天南地北、男情女爱,妖魔鬼怪,黑猫白猫,市场经济的胡扯了起来。
老王带着浓浓的酒意,脚跟不着地,云里雾里地扯起他奶奶家的老骡子生了个小马驹,从那以后,他爸爸就开始摸着石头过河的贩卖牲口,干了几年竟然发了一些财,便转行做起了茶叶这一行较为文明的生意,经营起一家上规模,有层次的茶叶批发店,成了他们那个地级市里屈指可数的大款人物,前两年花了点钱进了市政协,现在是社会地位、名誉和钞票都有了。
老李的那张破嘴巴,大吹特吹的他要组建一支高质量的专业人马,大张旗鼓地挤进BJ市这个庞大的,鱼龙混杂的房地产圈子,他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要承包给长城贴瓷砖这一项史无前例的浩大工程,千古留名。我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房地产大事业,造福于老百姓。”
好色的老刘,嘴不当家,竟然说:“你们知道不?以后****不犯法了。我告诉你们吧,官办妓院自古就有。说实在的,文明,管理有序的妓院有利于稳定社会秩序。妓院多了,社会上的强奸犯不但会减少了,而且还能刺激地方经济快速发展,GD的色都东莞就是一个鲜活例子。”
随后,喜欢抢话说的老刘,连一些不堪入耳,俗不可耐的黄段子,也添油加醋地给白话到酒桌子上了。
喜欢拳脚功夫的老张,说他已经融会贯通了九阳真经和九阴真经里的功夫,把太极、八极和形意拳融为了一体,自创了一套一百零八式天罡地煞鬼神拳,什么洪七公、周伯通、黄老邪、欧阳锋、一灯大师的,如果他们在世的话,一个个的都得败在他的手底下。
大家都喝高了,谁即兴想起什么就顺嘴胡咧咧什么,别管谁咧咧的是什么五花八门的新闻,还是一时兴起随口杜撰的桃色自传,有头无尾也好,有尾无头也罢,一个个都咧咧的嘴里的吐沫星满桌子乱飞,谁也不知道自己讲的是梦话还是酒话。总之,大家都在胡诌八扯,口无遮拦地说一些八卦话。
美中不足的事情是,这几个多年的老朋友,谁也不跟平庸咧咧李白和杜甫,也没有人跟他咧咧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是怎么感悟出来的,更没有人跟他咧咧卢梭的《忏悔录》是作者自传的心灵文字,还是抒写心理畸形的社会小人物的小说。
第二天一整天,街坊邻居几个长辈,谁看见平庸就都跟平庸说这一类似的话:“你们这几个酒鬼,昨天下午在街上来来回回的你推我扯,大呼小叫,洋相百出,足足闹腾了一个多小时,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那天晚上,平庸一觉醒来,脑袋疼的厉害,口干舌燥,浑身上下没有四两劲,从床上爬起来,开开电灯,到客厅泡了一杯浓茶,坐在沙发上喝了一会茶,便起身到当院子去透透气。他站在腊梅树下,借着玻璃窗户散发出来的微弱灯光,瞪着双眼看着腊梅树上那些朦朦胧胧的花骨朵,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傻呆呆地站到从心里头往外冒冷气了,这才醒过神来,赶紧回屋里去暖和暖和。
屋里的暖气炉子已经熄灭了,平庸从炉子里掏出炉灰,用斧头劈了几根木头,找了几张旧报纸,提了一桶煤块,重新点上了炉火,只一会儿的工夫,他就感觉到整个屋子里都渐渐地暖和起来了,这个时候他方才感觉到肚子有点俄了,于是便从暖气炉子边站起身子到餐厅里去找点东西吃。
平庸开开餐厅的屋门,屋里的污浊气味一下子就钻进了他的鼻子里,熏得他直想吐,他站在屋门口开开电灯开关,看着餐厅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烟头和茶水,几乎连下脚的空都没有,寻思着,看起来老婆和孩子今天晚上是不回来住了,顿时心里就烦躁起来,肚子也好像让这突如其来的烦躁感给塞满了似的,他开开餐厅里的玻璃窗户,关上餐厅门,来到客厅,嘴里嘟囔着说:“眼不见心不烦,明天让老婆去收拾那一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好了。”
平庸的嘴里一边这么嘟囔着,一边从客厅的茶几上随手拿起一本书,回到暖气炉子屋里,坐在暖气炉子旁边的板凳上取暖、喝茶、看书,只一会儿的工夫全身上下都热烘烘的了,感觉着挺舒服,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脸已经像个熟透的红苹果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忽然莫明其妙地涌出了一股寂寞、伤感的情绪,脑子也乱哄哄的,寻思着,这书是看不下去了,索性就睁着双眼做梦好了,于是他便合上书,随手将书放到一边的另一个小板凳上,双手交叉在胸前开始无边无际的胡思乱想起来,他越想越孤独,越想越凄凉,想着想着就想起了鲁迅笔下的阿Q。一时之间,阿Q变成了他,他变成了阿Q……
“我究竟是谁?我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是干什么的?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屈原为什么要投江自杀?济公为什么喜欢当个没家没院的狗肉和尚?为什么郭沫若当了大官之后就再也没有写出几首像样的诗歌?……”
平庸呆着个傻脸问天,问地,问鬼神,问自己,问了一大圈,他也没有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悄悄地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连一片云彩都带不走,我还要我那些笔记本干什么?平庸心里这么寻思着,就站起身子来到了他的书房里,把自己的那些陈年旧日的笔记本一本一本地都从书橱里翻腾了出来,随手摞成一大打,双手抱着回到暖气炉子跟前放到了水泥地上,木然地坐在板凳上看着那一摞大小不一,厚薄不同的日记本,又开始胡思八想起来了。
平庸都思想了一些什么事情?事后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反正当时他莫名其妙地把那一大摞好端端的笔记本一本一本地都给撕开了,一张纸,一张纸地放到炉子里燃烧着玩,一边又将写着诗歌的页面一页一页地都给留了下来。这是为什么?至今他也说不清楚个一二三来。
自从那天夜里平庸莫名其妙地焚烧了多年写的那一大摞笔记本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动笔写过什么心情日记。偶尔对社会、对生活有了点什么感触、感慨、感悟,他就借用诗歌的艺术形式来发泄,来释放自己的情感。
平庸喜欢诗歌,尤其是喜欢读李白的诗歌,他觉得李白的诗歌自然流畅,诗句看似不加修饰,可细细地咀嚼咀嚼,又确实是句句都有那么一种特殊的味道。
平庸写诗歌不喜欢受平仄格律的束缚,他也从来不刻意去写格律诗,他写的诗歌古风居多,他的诗歌就像他这个人似的,表面上看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可实质上,他的每一首诗歌都有那么一种内在的音律在里面活跃着。
平庸的诗歌不是无病呻吟的文字,也不是凭空想象着制造出来的音符,虽然平庸也知道自己写的诗歌粗糙一些,比较通俗,有点类似打油诗,少了一些诗的意境,诗味挺淡的,淡得就像冈山市城前镇无名酒厂卖的那种高粱酒。城前镇无名酒厂生产的抵挡高粱酒,尽管味道不怎么醇厚,但毕竟是用粮食酿造出来的酒。这种粮食酒,还是要比一些小商小贩用玻璃瓶子装着的那一些高档的假酒要好喝一些。这一点,平庸还是挺自信的。
前段日子,没事的时候,平庸就好用回忆来缝补蹉跎岁月的碎片,用未来冲洗往事的伤感和困惑,用花鸟鱼虫,打拳舞剑来绘画日常生活的情趣和快乐,用文字书写人世间的百态情感。同时他也经常剖析剖析自己的思想,洗涤洗涤自己的灵魂。
前几天,平庸有意地将过去所写的那些诗歌有选择性的,一首一首地都抄录到一个本子上。为什么?因为这些诗歌都是从他的心灵深处流淌出来的东西,他害怕丢失了。
这几天,平庸又将本子上的诗歌重新校对整理出来,打印了几十本小册子,一本一本地送给一些亲朋好友和同事,他的意思不外也就是想告诉大家,他这个让人们从外表看起来好像是孤独、冷漠、无聊的人,实质上内心世界里的情感还是挺丰富的,骨子里还是十分热爱社会生活的,用自己的小册子里的诗歌来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无聊汉子。
昨天晚上,平庸和张慧娘在广场上散步的时候,他一本正经地跟张慧娘说:“虽然我们这个现实社会里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有许多令人困惑、痛恨的事情,特别是那一些胆大包天的贪官污吏和为富不仁的暴发户,他们明目张胆,为所欲为地败坏国家、祸害社会,搅得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都不怎么和谐了,但我们这个现实社会的日常生活本身还是非常美好的,别的不说,你就看看广场上这一些男女老少的人,一个个的活得多自在啊!”
今天早上,平庸来到公司,进了办公室就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点燃了一根香烟,一边抽着,脑子里一边琢磨着,如果以后我能源源不断地把自己日常生活当中所看到的这一些美丽的景物和酸甜苦辣咸的种种生活滋味,以及脑海里有意无意之间闪现出来的思想火花,以诗歌的艺术形式一一地都给排列出来,发表到一些报刊杂志上,让读者们去欣赏、去品味、去评说就好了。他的脑子里这么寻思着的时候,心里又这么琢磨着,如果以后我能像蚂蚁一样工作,像蝴蝶一样生活就好了,那样的生活、那样的人生,一定将会是非常有趣、非常美妙的,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