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的暴风骤雨,使得秋忙日子向后推迟。庄稼的收成显然不比去年,大运河的水位总是涨了又溢,溢出来的水又均强加给绿油油的庄田。于是,涝褪了的绿色便渐渐变成枯黄。
古城沧州上空的风沙飞黄,幽幽徘徊于龙卷风中,一晃三旋摇摇欲坠,似乎一个庞大的老汉喝醉酒走路的样子。人们仰望着那盘旋的龙卷风,便魂惊魄散地四处奔跑,宽阔街道乱成一团。
“这是天神下凡啊!要拯救这个苦难人间啦——”一个铁匠老汉斩钉截铁地嗷嗷喊道。
“快走吧,这卢铁匠正发疯呢,离他远点儿。”
“我看也该拯救一番了,老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
“可不是吗,今年收成又完了,雨水太多了,庄稼又涝了。”
几个人边说边躲进沧州城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里。
“喂,听说没有,北京城里的几个洋人领事馆的头儿都死了,一剑封喉,死法都是一样。”
“听说那个俄国佬叫奧秃颓毛斯机的,他杀了不少义和拳红灯照的人,手段极其残忍。有一个女的被抓了,真是好样的,她坚贞不屈。那个俄国佬真他妈损,竟然把那个女的扒个精光,让洋鬼子给**致死。真是太惨了!”一个嘶哑声音道。
“可恶至极,我想肯定真有天神,就像卢铁匠说的那样。那天神眼睛是雪亮的,一定会惩罚那个叫什么褪毛死鸡的俄国佬”一个声音附和着。
“还真让你猜着了,他死得真是蹊跷,死在自己七层洋楼的浴池里,房门在内紧锁着,窗户开着。显然是从窗户进来的,又从窗户出去的。一剑封喉之后,他的那长长的驴玩意儿竟被割下来啦,呵呵……”
“你咋知道的?哈哈哈……”一个也是忍不住笑得一塌糊涂的人问道。
“那个褪毛鸡的长长的臭熊玩意儿,被挂在北京城俄国领事馆的百米旗杆顶上。那可是一百米高啊!什么人能上去?真神了。不过倒是旗也飘飘,鸡也漂漂,外国人也有丢人的时候,太解气啦!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说着,又是一阵大笑,笑得极其开心,似乎是这一生中最得意的笑声。邻桌的客人听了也都捧腹大笑起来。
深秋的凉意袭痛了沧州古城,也连带着古城善良的人们。他们在无能为力的茶余饭后,只能讲点痛痛快快的外国佬的闲言碎语。
“快跑吧,知府派人来了,说什么要查义和拳叛党。”一个怕事儿的老汉一边说着,一边咳嗽着。
“老伯,沧州也有叛党吗,没听说啊!”一个年轻小伙子问道。
“知府说有,咱有啥办法,快跑吧。”
酒馆一时间有些骚乱,喝酒聊天的既不喝了,也不聊了,纷纷结帐走掉。
只有一个身披紫衣长袍的大胡子老者没有走,坐在离门口最远位置,继续以大海碗喝酒。这时,桌子上已摆了三个空酒坛和好几个大空碗,显然是刚喝完放在那的。还有他那口宽厚大刀放在桌角,看上去少说也得有一百来斤。
“店小二,再上一道‘沧州狮子头’来!”那老汉大喝道,响若雷声,轰轰震颤。
店小二不停小颠来到那人面前,点头躬腰似笑又怕地说道:“大爷,有何吩咐小的,尽管说。”
“二斤牛肉不够吃,再来你这地方名菜‘沧州狮子头’,没听着,咋的,快快上来。”
“大爷您”小二一瞧桌子上都是空坛空碗空菜盘,正在犹豫之间,那老汉眼睛一瞪道:“怕老子不给钱是吧”一伸手拿出一锭十两银子,喝道:“够不够!”
“够,够,大爷您慢用,小的这就去叫厨子给您去烧。”
小酒馆的人都跑光了,只有那老汉一个人还在那大碗喝着。这时,酒馆外暄嚣四起,诚然来了好多官兵。一个兵勇打开一张画像到处对照着拿人。
“这一个挺像”细端详不是便大吼一声“你瞅那个熊样,真他娘地晦气,滚!”
“走,这有一家酒馆,咱们瞧瞧去”群兵把个小酒馆包围得如铁桶一般。
“喂,老头儿,干什么的?”
“押镖的”
“镖呢”
“丢了”
“什么押镖的,分明是义和拳的叛党,给我拿下。”
一群兵勇手持钢刀一齐拥上,把个老者团团围住。那群兵的十几把阴寒的刀锋,照得人不寒而栗。没等那群清兵动手,大胡子老者把长袍往空中一抛,真是快极闪电。自己腾上紫袍之上,如孙猴子蹬云走雾一般,在群兵头顶上盘旋飞过。
再瞧那群清兵,纷纷倒地不再起来,血流成溪。小酒馆内如此狭小的空间,竟然让大胡子老汉在一瞬间将其全部毙命。身手之快,也不容得思索个来胧去脉。
又一群清兵堵住门口,老汉左手一扬数把飞刀将其一一扎喉刺死。几道血红光线平穿出一丈有余。
先是飞刀银光,又呈现血红光条映衬,给这不大的小酒馆增添了不朽的风采。
老汉稳稳坐下,端起大海碗又灌了两口佳酿,用手衔了块“沧州狮子头”往嘴里一投,品嚼得快炙无比,确胜当年张飞之勇。
剩下的清兵吓得退出老远。大胡子老汉摇摇晃晃走出小酒馆,店小二早就躲起来不知踪影。
群兵早已张开硬弓瞄准老汉,老汉瞅都不瞅他们,旁若无人走着。
“放箭”
再瞧大胡子老者,一顿手舞腕花急转急拨,把数十条强劲之箭拨翻在地。
身子蹒跚得腾挪跌宕,竟来了一个醉舞麒麟刀,上下翻飞,横纵起伏,劈、砍、撩、刺,仅这几下,便全料理了群勇,一百多斤的大刀在他手里摆弄得竟是那么轻松自然。
余下三个清兵转身便逃,嘴里嚷道:“大刀王五,真的是大刀王五,快跑!”
老汉哈哈大笑道:“老子就是你大刀爷爷,王五!”此笑声响彻回环,分明有意透穿内力。
这一股内力如同狮子吼一般,豪气冲天,整个沧州城上空也荡漾着绕宇余音。
沧州小酒馆官兵死伤数十人,消息传开了,说去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城已牺牲的大刀王五,不知怎地死而复活,老百姓一传十,十传百,愈传愈神。
京城里的大官也都听说了,尤其王五年轻时还在沧州拜师学过双刀,说王五大侠又回沧州了。
人们都说大刀王五没死,沧州的知府上下更是整天胆战心惊。一时,官兵却在这座千年古城里消停得多。
春秋会馆里游子义敬一杯酒给那个自称大刀王五的人。
“吕师兄,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子义师弟,子华牺牲了,你要好好保重。义和拳的弟兄们也没剩下几个了。我这一闹反倒是好事儿,知府也不那样张狂了。”此人正是那天在小酒馆点“沧州狮子头”的那个大胡子老者吕存义。他是游子义哥俩的师兄,都是八卦掌创始人董海川的得意门生。
吕存义后来又深造形意拳,把形意拳与八卦掌结合起来,又练成了自己特色的形意八卦拳。
通过几年来的摸索修练,便也创了属于自己彪悍风格的八卦形意刀。因此便成了江湖人称“单刀吕”了。
吕存义叹口气道:“洋鬼子杀了我们那多兄弟,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前几天北京、天津同时出了三件特大案子,是英国、俄国、意大利这三家领事馆的大使被杀,死法都一样,‘一剑封喉’分明是一人所为。其中一件有关一个俄国佬的裆下的熊玩意被割了,悬挂在他们的国旗上。
据说在沙俄领事馆高楼顶巅的墙上写了十六个大字‘中华地方,武穆天圆。飞天蜈蚣,弑洋蛋丸’哈哈,真他娘的痛快,太痛快了!”说完,两人均开心大笑。
“吕师兄,这三个事件说明什么?说明‘谋事可以在我,也可以由你,然而成事却是在天’,下一步你想咋办?”
“啥乍办,俺也回北京,还有天津,杀他球毛洋鬼子。”
“咱们得从长计议,‘神鹰天王’你知道这个人吗?”
“当然,‘神鹰天王’徐彪,听说他看破无常的人生,后来离开湘军曾国荃去武当山了,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两人正说话间,李芸倏然跑进来,“师父,徐大侠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