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上午十点,空气清新得让人吸不进一点污染物,温暖的阳光均匀地照射着大地,世间万物仿佛都被披上了一层薄纱,金灿灿的,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没有什么更亮,也没有什么暗。风从球场周围的树林间穿过,轻轻吹动着一片片树叶,发出“刷刷”的响声,树上的鸟叫声和蝉鸣声混成了一曲乐章,好似神话中的天籁,悦耳动听,让某些人感觉像是穿越回了言情剧里写的民国时代。
“好安静啊。”莫宇杰捋了捋头发。
莫宇杰绝不是那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文人雅士。你说一个身高超过两米零五、满身肌肉、眼神如鹰般锐利的人的工作是舞文弄墨,估计连三岁小孩都不信。
由于平日生活中的大部分空闲时间都被消耗在篮球场上,整天投篮、盖帽、卡位、挡拆,他不习惯这种安静的氛围。激烈的对抗、刺耳的哨声、喧闹的尖叫,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有些人曾经说过,莫宇杰是一个像钢铁一样的人。后来那些人都跟铁锈一样,在莫宇杰的生活里消失了。
钢铁自然是不能安静太久的,否则它就要生锈。但今天的确是太安静了。出乎寻常的安静。
平时总挤满了人的公共球场上竟然如此空荡,就像热带飓风肆虐过后的东南亚一样沉寂。绝大多数球架都处于空闲状态,如果它们有生命,它们八成会庆幸:终于可以免受打砸拽撞之苦了。只有十几米以外的几个较矮的球架仍然在忙碌,几个小男孩正在那里快乐地玩耍。
“接球!”一个身穿印有红色骷髅头的黑底运动衫的小瘦猴大喊一声,一扬手把球扔向一个上身着蓝背心、下身穿黑短裤、脚蹬一双中国制造的山寨名牌球鞋的小胖子。
可是小胖子不知道是断电了,还是突然发挥失常了,愣是好几秒没反应过来。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球已经飞到了他的身前,“咚”的一声准确无误地砸在了他的小将军肚上。幸亏他的脂肪比较厚实,要是砸在别人身上,不出事才怪呢。
“哈哈哈哈”所有的小男孩们一起大声嘲笑小胖子。
“这帮小家伙真不厚道,”莫宇杰笑了笑,“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可从来不这样。”
“皇上,来了个电话,是接了还是斩了”手机响了。
莫宇杰摸出手机,打开机盖,一看来电显示,顿时心生怀疑:“袁启轩?他怎么会在这个点找我?”他半信半疑地按下了接听键。
“宇杰,你现在在哪儿?”袁启轩的语气很焦急。
“你怎么了?刚跑完一万米吗?急得跟被狼撵了似的?”莫宇杰调侃。
“你能不能给我送点钱来?我出门忘带钱了!”
“忘带钱了?你在什么地方?”莫宇杰有些无奈。
“我在幽虹酒吧。”
“幽虹酒吧?”莫宇杰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又泡妞去了?你也太二了吧?泡妞都能忘带钱?”
“我哪知道啊,出门的时候拿错包了,现在我身上就十几块钱,回去还得打车,你到底能不能来啊?”袁启轩更急了。
“我现在有事,过不去,你找别人吧,下次记得带够钱啊。”莫宇杰找理由。
“好吧。”袁启轩郁闷地挂了电话。
“这家伙越来越二了,简直二到正无穷了。”莫宇杰嘟囔了一句,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他们也该来了吧。”
一高一矮两个人逐渐走了过来,他们和莫宇杰之间的距离一点点地被拉近。
高个子身高约有一米八八,古铜色的皮肤显出与他的身体极其不相称的沧桑感,脸上的痞气很明显是从警匪片里模仿来的,根本没有真正黑社会应具备的特征,充其量也就够得上低级电影发烧友的级别。好几天没洗的头发松散而凌乱,一部分遮盖住了左眼,另一部分却撇到了右耳垂处,活像一株大榕树的树冠,放只母鸡就能当鸡窝,养群喜鹊就是个鸟巢。脚上穿的鞋虽然是真名牌,但却肮脏不堪,左一块灰右一点泥,像是刚从地震震后的废墟里爬出来一样。原本是白色的衣裤也被弄得灰白相间,令人怀疑他是不是水泥厂的工人。
“这是什么打扮啊?整个一民工。”莫宇杰皱起了眉头。
矮个子则截然相反,一米七五的个头配上干净整洁的板寸头,既简朴又利落,与旁边高个子的鸟巢头形成鲜明对比。与之不相称的是他身上的衣服,一个又一个的大口袋上挂满了一个又一个的金属饰物,太阳一晒闪闪发光,大风一吹玎玲桄榔,可谓集光污染和声污染于一身。他的肤色说黄不黄,说黑不黑,黑里透黄,黄里透黑,如同黑种人和黄种人生出来的混血儿。如果说高个子是纯粹的农民工二代,那么他就是矿工和嘻哈一族的混搭产物,就差一顶安全帽了。
“真牛,都混搭成这样了,”莫宇杰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们今天怎么打扮成这副德行?要参加化妆舞会啊?”
他们一步步走到了那群玩球的小孩面前。
可能是因为被他们的样子给吓着了,小孩们全都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他们两个,脸上布满了说不尽的纠结和惊恐。
“两两位大哥哥,你你们有什什么事?”一个胆子稍微大点的小竹竿壮了壮胆,挺起排骨一样的胸膛,结结巴巴地问。
“小子们,”高个子开口了,“你们是第一次来这儿玩吧?”
“是啊。”小竹竿乖乖应道。
“我说嘛,初来乍到的,不懂规矩很正常。”矮个子咧开嘴,露出他那一嘴巨大的黄板牙,笑了笑。
“什什么规矩?在这儿打球还有规矩啊?”小胖子一脑袋雾水。
“你个小傻X!”高个子骂了一句脏话,抡起拳头冲小胖子那肥硕的大脑袋上就是一拳:“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个世界上干什么没有规矩?你妈没教过你做人要守规矩吗?穿这破鞋把智商都穿没了你!”
“知知道了,大哥,”小胖子强忍着疼,双手用力揉着脑袋上被打出来的大包,“我们一定守守规矩,但你们总得告诉我们,有什什么规矩吧?”
“是啊,有什么规矩?”刚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其它几个小孩一起发问。
“其实规矩也不多,只要每个人每天交三十块钱的场地费就行了。”矮个子说话的语气听上去很慈祥,实际上相当卑劣,跟美国大萧条时期的垄断资本家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还有,不准穿这种破鞋,我最恨穿山寨衣服的人。”高个子不耐烦地挥挥手。
“这俩人果然是唱双簧的最佳人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但不知道他们在球场上配合会怎样?”莫宇杰一边暗想,一边缓缓地走了过去,站在距离小孩们几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