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一班的孩子们午睡之后,夏辉顺先没去吃午饭,而是来到园长办公室找裴美娟。他还要跟她谈他设计的错时接孩子的事情。
闻喜在插空打给裴美娟的电话里,说到了李皓被伊斌爸爸暴打的事情。裴美娟听了也很生气,她正在办公桌前想对策的时候,夏辉顺进门了。
夏辉顺认为十万火急的事情,在裴美娟这边此刻却没有一点心情谈。但面对下属,裴美娟还必须表现出一个当领导的样子。于是,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尽量用商量的口气冲夏辉顺说:
“这样吧,夏老师,你把你的设计方案放在这里,我尽快抽时间开个园委会,大家讨论一下。然后,再根据讨论的情况我们再说行不?”
“裴园长。园委会还不是你说了算?”
“你咋能这么说。这又不是我家的幼儿园。”
“那——那天在医院你也大概看了一下。你觉得有啥不行你就先说一说,我能改就先改着。要不时间都浪费了。”
“我都没有细看,我咋知道——”
“那麻烦你现在看一下,就耽误你几分钟。主要是这事不能拖。托一天,就有可能再有人被踩扁。”
夏辉顺的步步紧逼,让裴美娟无法招架。她无奈只能耐着性子接过设计方案看了几眼。转眼,裴美娟就看出了问题。
“夏老师,你这第一条,就没办法操作。错时接孩子是个办法。但要公司各部们通盘考虑共同协调才能完成。按你设计的,若五点半开始接,那正上班的家长没下班咋过来接?若六点开始接,那小班先接还是大班先接?还有,那些赶公司班车的家长,六点五分公司班车就开车。如果,有些孩子错时被安排在六点十五接,那家长接完孩子再赶不上公司的班车谁负责?”
“啊,还有这一说?那是这,裴园长,那另一条路就是咱必须马上换门。咱们如果把门换成那种刷卡的门,按排队来。家长们就是想挤也挤不成。”
“钱哪儿来?”
裴美娟苦笑着又问。夏辉顺马上理直气壮反驳说:
“裴园长,你别跟我说没钱。伊斌他爷花的钱是不是钱?你也别跟我说没时间。陪伊斌他爷的时间是不是时间。裴园长,说到底就是观念的问题。裴园长,这就跟过去我们农村穷的时候一样,没钱看病有钱买棺材。”
“说完了?”
“我光说你们不解决等于白说。”
“你不饿?”
“我不着急,一会儿再吃。”
裴美娟欲言。闻喜入内。裴美娟直接冲夏辉顺说:
“我饿了。”
“闻助理,你要不饿我跟你谈。”
闻喜微笑着冲夏辉顺点了一下头。裴美娟说完转身出门离去。夏辉顺也不管刚出门的裴美娟听见没听见,他反正是毫不掩饰地说:
“闻助理,你承认不?裴园长老了就是老了。人一老光有经验也不行。不向前走总是原地不动,那社会就不可能进步。”
闻喜过去从办公桌上拿起自己的水杯,去饮水机上接满水后,过来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并手一指沙发,冲夏辉顺说:
“坐下说。”
夏辉顺坐下后,就一古脑地把他跟裴美娟这几天说过的话给闻喜全部重复说了一遍。最后,他理直气壮地问闻喜:
“闻助理,你说我说哪句话不对?”
“单独看,你说得句句都是实话。可放在特定的环境中分析一下,眼下,基本上都没有可操作性。”
闻喜微笑着冲夏辉顺解释说。夏辉顺急了,立刻辩解说:
“闻助理,你跟裴美娟一样,你们就爱把简单的事情往复杂里整。”
“以后我不敢下结论,可现在让你来干这个幼儿园的园长,你肯定干不下去。”
“偏见。”
闻喜微笑着没接夏辉顺的话。夏辉顺生气地起身就走,临出门又不服气地回头冲闻喜说了一句:
“你也被裴园长洗脑了。”
闻喜微笑了一下,起身跟过去随夏辉顺一起去食堂吃饭。
李皓回到家,对着镜子看到自己脸上惨不忍睹的样子。才意识到接下来几天时间里,要面对的问题比自己想像的要麻烦的多。首先,他不愿意让他爸妈知道免得他们再为他担心。好在他回来时不是上下班时间。所以,他进单元门上电梯过走廊时才没碰见一个人。
李皓出了卫生间的门过去在沙发上躺下,边休息边思考着这几天的安排。他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出门了。那么,马上面临的问题就是一天三顿饭成了问题。他想了周围一圈的人,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给他送饭的人。最终,他想到了闻喜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闻喜知道被打的原因经过和他现在的样子。换了别人,都得再解释一番。已经够窝囊了,李皓不想再多说啥。
晚上六点刚过,李皓算着闻喜应该下班了,就拨通了闻喜的手机。
“就我这个样子,我觉得这几天还是不出门好。麻烦你能不能帮我买些方便食品。”
“方便食品里都有防腐剂,多吃对身体不好。这样吧,我每天给你送饭。”
“别,我这个样子——最好还是别污染你的眼睛。”
“那——好吧。我现在就过去给你准备一些。”
闻喜很快换掉园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后就出了办公室的门。然后,她径直来到幼儿园门口的停车场,开上她的车直奔超市。
闻喜在超市买了方便面,方便米饭,八宝饭,八宝粥,卤制的猪肘子鸡翅尖豆制品,黄瓜,圣女果,生菜,苹果,甜橙。
李皓跟闻喜把这些从防盗门外全部搬到客厅之后,马上过去从茶几上拿出银行卡递给闻喜说:
“密码是我姓名字母的第一个大写加我这房子的楼层号重复。1616。”
“钱最后再说吧。”
“别,你必须先拿上。”
“最后再算吧,我这边都有小票,不会少的。”
李皓坚持要让闻喜拿银行卡,闻喜后来也不跟他争了,直接拿上走人。闻喜知道李皓不想见人。所以,她也就没在李皓家多呆一分钟。李皓在遇到特殊情况时能想到她,间接的也能说明李皓对她的信任。冲着这一点,她已经很知足了。
出了李皓家的门,闻喜开车往回家走的时候,又想起了幸一给伊斌爸爸的卡。闻喜回幼儿园之后,已经把这件事跟裴美娟说了。裴美娟让闻喜问一下幸一,卡上有多少钱。然后,了解一下像伊斌这种肺炎在军医大那样的三甲医院治愈后一般要花多少钱。闻喜一忙当时也没顾上。这会儿,她才又想起来了。她便把车停在路边,先给她妈打了个电话。她妈告诉她,床位费治疗费医药费加在一起六七千左右。闻喜又概算了一下,加上伊斌爸妈上班的工资及请护工的费用,十天之内超不过二万块钱。
闻喜决定打电话问一下幸一卡上有多少钱。但他手机上没有幸一的电话号码。她无奈只好开车返回幼儿园去办公室查看到幸一填得职工登记表。
闻喜按照幸一职工登记表上的电话号码拨通了幸一的电话。
“你好。裴园长让我问一下,你今天给伊斌家长的信用卡的上限是多少?”
已经吃完饭正出饭店门口的幸一犹豫了一下。那张信用卡是没有上限的。但他怕引起闻喜的猜疑。于是,他便无所谓地说:
“我能控制他们多刷。他们每刷一笔,我手机短信都有提示。园里想让他们消费多少你给我个数。到了这个数如果他们再刷,我就挂失。”
“卡上到底有多少钱?”
闻喜耐着性子在电话里又问。幸一又犹豫了一下,又说:
“没多少。”
“那是这,如果他们刷到一万五的时候,你就通知我一下。”
“没问题。”
没等幸一再说话,闻喜就很干脆地挂断了电话。她懒得再跟他多说一句话。同时,她也很鄙视幸一不说信用卡使用额度上限的举动,她以为幸一是为了找机会跟她套近乎故意留的一手才这样做的。
幸一在电话里也很明显地感觉出电话里的闻喜只是一个公事公办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冰冷的闻喜。他知道这些都是龚佳来幼儿园门口捣乱所致。
幸一为了防止龚佳继续捣乱,最终,他还是让步了。放下闻喜的电话没一个小时,他就打电话给龚佳,他愿意用钱来弥补龚佳所谓的损失,龚佳则继续让了回“静宫”去谈具体的事宜。
幸一不相信自己的意志力,所以,无论龚佳软硬兼施,他都没有答应回“静宫。”
李皓怕他爸妈看见他脸上的伤心疼,就在电话里接着继续推说幼儿园有孩子病了,男老师们要继续值班还得等几天才能回去。同时,他提出必须马上要给他爸请一个保姆。结果,他爸在电话里不仅坚持说他不要保姆,反到还劝李皓放心照顾孩子。他说他保证能撑过这几天。
没办法,李皓除了早,中,晚给他爸妈打个电话密切关注他爸的病情之外,就只能自己宅在房子里看书学习。晚上寂寞的时候,就给郑理打电话聊天。
两天过去了,李皓照镜子看,脸上的肿消了很多,掉皮的地方也已经结了新痂。
新的周五来到了。一大早,郑理就给李皓打电话,说她晚上要过来。李皓极力反对。她不能让郑理看到他这种狼狈的样子。
“我爸那边离不开人,你过来我不过来心里放心不下你,要过来,我爸咋办?宝贝宝贝,别过来别过来了。“
“不行不行,我要过去。我在网上给你买了两个外套。我过去看一下你上身的效果。你就趁你爸睡觉的时候,过来一趟。我保证不影响你照顾你爸。”
“那就下个周末过来。宝贝宝贝,听我的,这个周末就算了。”
“行,行,你别管了。我不过去了。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郑理要去上课,没时间再跟李皓争辩,于是,她便匆匆挂断了电话。李皓本能亲吻了一下手机。似乎,那就是他的心肝宝贝郑理。生活中,每当李皓想到郑理的时候,心里都会油然而生出一股暖意。
郑理跟李皓好上之后,就把李皓也往韩国男人那样打扮。李皓也不反对。爱屋及乌,在与郑理交往的日子里,李皓认为郑理说的一切都对,一切都好。特别是跟郑理上过床之后,李皓就觉得她是天下任何女人也比不过的天使,教母,老大,老婆...…李皓不敢奢求这辈子真能娶到郑理,但他常常想,如果真有一天郑理嫁给他的话,他会一辈子对郑理好的。
周五的晚上,门铃响了,李皓起身过去透过猫眼看,是拉着拉杆箱的郑理。
郑理一进门见到脸上带伤的李皓就忍无可忍地大叫了起来:
“怪不得不让我来,脸怎么成这了?谁打的?”
“脚没站稳摔的。”
“不可能。”
“有啥不可能的。”
“你们领导电话是多少,你让我证实一下。”
李皓知道郑理说到就能做到。没办法,他只好轻描淡写地跟郑理说了被打的经过。郑理气坏了。虽然她表面答应李皓不再追究这件事,但实际上,李皓能忍她是绝对不能忍的。
已经连续打了一个星期的吊针,纪梓纳时不时还在咳嗽。
星期一一大早,纪梓纳妈妈拿着医院开的各种正常指标的化验单来送托。陈微儿也没理由不让他入托。陈微儿不放心,拿着化验单带着纪梓纳去找洪园医。班里反正有轮到她们班实习的四个男幼师。所以,她不着急,见到洪园医,就前前后后很详细地给她讲了纪梓纳的得病的经过。洪园医指着自己身体的部位问纪梓纳:
“是这儿——胸部咳——还是这儿嗓子一发痒就想咳?”
“痒。”
纪梓纳想了想,冲洪园医说。
洪园医告诉陈微儿没事,这是一般感冒后期的一个症状。这种时候无论吃什么药打多少瓶吊针都没用。唯一能缓解的办法就是多喝水。特别是痒的时候和咳的时候,喝水最能止咳止痒。
陈微儿带着纪梓纳回到班里。夏辉顺,幸一在跟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寇阳在整理孩子散落在地上没摆整齐的玩具。金剑龙在一边啥也没干只是看着孩子们玩。
纪梓纳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拉住老鹰捉小鸡队伍最后一个女孩子范羽诺的衣服。范羽诺,六岁。范羽诺回身,用力一把掰开纪梓纳的手,并往一边躲闪着叫喊着说:
“走开,走开,我们不跟你玩,你有传染病。”
纪梓纳一下子暴怒起来,并叫着。
“我没有。”
纪梓纳边说边又像疯了一样冲到范羽诺跟前,挥拳就要打比他高一头的范羽诺。幸一抢先过去拦在纪梓纳跟前。纪梓纳恶狠狠地叫着:
“让大汽车撞死你,再把你剁成肉泥,使劲剁,剁,剁。”
范羽诺当时就吓得闭紧双眼紧紧抱住幸一的腿不敢松手了。
夏辉顺,陈微儿同时过来拉住纪梓纳。夏辉顺厉声说:
“不许胡说。”
纪梓纳喘着粗气睁圆双眼不服气地看着夏辉顺。夏辉顺继续教育纪梓纳说:
“不能这样说小朋友。你现在不懂。长大就知道了。你把别人剁了你也活不成知道不?”
“我就剁就剁就剁。”
纪梓纳边说还边恶狠狠地手上做着剁的动作。陈微儿过来蹲下身柔声冲纪梓纳说:
“陈老师会跟小朋友们解释的。你没有传染病。不过,你这样对待小朋友是不对的。以后不能再这样了。还有,陈老师提醒你咳嗽时,也不能对着小朋友。你想想,如果小朋友要对着你咳嗽你也不高兴对不对?”
纪梓纳眼眶一下子红了,她委屈地看着陈微儿没再说话。转眼,忍不住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来,你先跟陈老师过来喝杯水。”
纪梓纳跟着陈微儿离去。幸一也冲范羽诺说:
“不怕,老师在,他不会把你怎么样?”
夏辉顺冲大家拍手说:
“来,来,小朋友们,跟着夏老师一起继续玩。”
孩子们跟着夏辉顺又一起玩起来。幸一的心却一直往下沉。
幸一是画画的,他比一般人更善于捕捉人的目光。纪梓纳当时那种恶狠狠的目光瞬间就在幸一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当时没多想,后来他再回忆时,不由得就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小的孩子,那么恶毒的目光,那么残忍的语言,心里要怀着多大仇恨才能做出这种举动啊。幸一想,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别人说给他,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中午孩子们都睡着了的时候。幸一就忍不住小声问陈微儿:
“幼儿园里像纪梓纳那么恶毒目光的孩子多吗?”
“我也发现了。我也觉得很可怕。所以,我跟全园所有班的班主任都交流过,别的班都没有。这样看,应该是全园就纪梓纳一个。”
“他爸妈是干什么的?”
幸一忍不住又问。
“入园登记表里填得的是健身教练,听她自己说晚上还跳钢管舞。”
“他爸呢?”
“不清楚。”
“没爸?”
“没见过,入园登记表里填的是离异。”
“你让我看一下他的入园登记表。”
“好。纸质的都交了,电脑上有。你跟我来。”
幸一忙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