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药贞见有人进来,只得起身,她目光落到幸一身上,不由眼睛一亮。幸一英俊的样子跟眼下当红的影视明星似的,要形有形,要样有样。穿的也跟影视明星似的,一身休闲的棉质黑色帽衫配着同样质地的宽松运动裤,洒脱又利落。
幸一的目光从药贞那一身肥硕的身体上略过后,表情也极其震惊。他脑子里瞬间冒出“花痴”两个字。但他没等药贞发现他表情的异常,转眼间,他又恢复到彬彬有理的状态。裴美娟忙冲幸一介绍说:
“这是我女儿药贞,也是我们幼儿园的老师。”
“你好。药姐,以后还需多多指教。”
幸一客气地冲药贞说。药贞断然说:
“你不需要?”
“为什么?”
药贞一指沙发,幸一过去坐下。药贞不看幸一而是从茶几上拿过电视机遥控器漫无边际地不停遥控着电视频道解释说:
“我们园有几个美女都跟恶狼一样,见了师哥都扑着白往上送。你想干啥只要动动嘴,也有可能连嘴都不动都有那些女的替你办了。”
幸一不由笑了。
从初中到大学,幸一一共谈过十一个女朋友。见到闻喜后,他当下就匆匆返回了市内,去跟还住在他房子里的第十一个女朋友告别。他也没掩饰自己,直接跟他的第十一个女朋友讲,跟她分手的目的,就是为了给第十二个女朋友也是未来的老婆让路。幸一不可能把这些告诉药贞。不过,听到药贞的话,他马上就猜想闻喜不可能包含在药贞说得形容成恶狼似的美女的行列里。
“药姐,男女之间最终我还是认为心灵美是列第一位的。”
幸一说这话不光有讨好药贞的份,实际上他心里也真是这么想的。在他谈过的十一个女朋友当中,有纯情的,有奔放的,有性感的,有知性的,有质朴的,有风骚的,有文静的……每次开始时,他都会奋不顾身地投入到那份情感中,可用不了多久,他都会因为厌倦枯燥无趣而离开。十一份情感让他浪费了很多时间,钱财。可同时也让他收获了成熟和一双识女人的慧眼。
那天夜里在山里,幸一在跟闻喜稍做交流后,就很快准确地判断出闻喜是一个心地善良充满智慧的女人。当然,闻喜迷人的外表和高雅的气质也能满足他做为男人对女人的需求。
“你是从哪儿个星球上来的?
药贞再回幸一的话里口气中就透出了明显嘲讽的味道。幸一又笑了一下。之后,他收住笑容,很感慨地说:
“药姐,听你这话,我就知道过去拒绝过你的男人们都没长眼。真的。”
因为肥胖这么多年来连连碰钉子。药贞已经对找男朋友绝望了。但在内心深处,她还没有放弃对爱的渴望。她总是希望有一天,一个能发现她心地善良的男人某一天突然出现并爱上她。她当然清楚幸一这种男人不可能看上她。但是,眼下,听幸一这样一说,她还是感觉很悦耳。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过,你这样给我自信,我还是谢谢你。”
此刻,裴美娟急于上床补觉。于是,她在一旁忍不住抢在幸一又要说话之前催促药贞说:
“药贞,你去拿个笔,让他简单记一下他要问的问题。”
药贞坐着没动,却催促裴美娟说:
“妈,你别管。你去睡吧。我跟他说。你就说你现在住哪儿?我给你说咋走?”
“我——还没定。我现在还不知道从我住的地方到幼儿园距离。上下班堵不堵车。如果需要的话,我就有可能在幼儿园周围租一套房子住。”
药贞眼睛一亮。她似乎是一下子就找到了能拉近他跟幸一距离的办法。她马上叫住已经走到卧室门口的裴美娟:
“妈,我小姨的房子装修好不是闲着还没人住吗?”
“那是给你表弟结婚用的,你小姨不可能往外租。”
裴美娟耐着性子说。一阵困意袭来,她不由连着打了几个哈欠。药贞想都不想又立刻接话说:
“妈,闲着就是资源浪费。”
“浪费不浪费那是人家的事。不是由你决定的。”
“妈。我表弟上大学全是你供的。你又不让我小姨还。我小姨不是说她家的东西也就是咱家的吗?”
幸一已经看出裴美娟的不快,他几次欲打断药贞的话。但几次都没办到,后来,他不得不强行打断了。
“药姐,多谢。我不用。”
“哎呀,闲着也是闲着。”
“别,别。不过,冲着你对小弟的照顾,我就应该请你吃饭。时间你定,地点也你定。”
幸一也被药贞的热情打动,不由也脱口而出说。
“有你这话我肯定去。我不讲究,你请吃啥都行。我比你挣钱多,又是女的,请客的名你落,钱我掏。“
药贞很仗义地说。卧室门口进出都不是的裴美娟窝了一肚子的火。她脸一沉,过来在药贞跟前站定,用不容置否地口气说:
“你们去干别的我不管。但吃绝对不行。你看看你都成啥样子了,你除了吃之外,就不能干点别的?””
被揭了短的药贞,也顾不的裴美娟的脸面了。她脑子一发热就口不择言地直接回敬裴美娟说:
“妈,你知道我爸找的女人为啥那个都比不上你,可是,他还非要在外面不停的找的原因吗?”
因为有幸一在跟前,裴美娟还是忍住了心中的怒火,没有再马上痛击药贞。幸一也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和自己的尴尬处境。没等药贞再开口。他看了一下手表忙起身并岔话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都忘了时间。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天不早了,我自己上网查查看,要是实在找不到地方再打电话给你们。”不麻烦你们了。晚安!”
“园里出事了,我妈这几天在医院。你要不想上班,过几天再来也行。”
“去,去。早去早有不要钱的饭吃。”
“明天你要去园里的话,我给闻喜打个电话,你去找她。”
“找谁?”
幸一心中一阵狂喜。通过闻喜的车牌号,他已经得到了闻喜的基本信息。所以,他要来当男幼儿教师。这样,他就能每天看见闻喜。然后,尽快娶闻喜,生他俩的孩子,过他们跟平常夫妻一样而又不一样的日子。遇见闻喜之后,他发现他内心第一个改变就是想生孩子。而这之前,他是一直想要丁克的。
“园长,你刚才说找谁?”
幸一恐怕听错,所以,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药贞忙插话说:
“闻气味的闻,喜事喜庆的喜。”
“我不会忘了。这名子好记。”
“你找不到地方就给我打电话。我反正开车上班,实在不行——要不我明天早上过去把你接一下。”
“谢谢,谢谢。有GPS应该没问题。请留步,留步。”
药贞起身送幸一出门到电梯口。之后,她一直又等电梯关上门后,才又回到房中返身关上防盗门。裴美娟嘲讽地白眼看着药贞不说话。药贞没好气地又回敬了一句:
“我没你想的那么肮脏。”
裴美娟苦笑了一下没再接药贞的话。她没功夫再跟药贞争辩。
药贞接着看她的电视。裴美娟进卧室上床睡觉。
裴美娟躺在床上,之前的困意荡然无存。此刻,伊斌爷爷的踩踏和伊斌的肺炎,这时已经在她脑子里不留一点痕迹。她唯一想得就是令她头痛又干着急但又没一点办法解决的药贞的肥胖。
“唉。你都胖成那样了,咋就没有一点自尊呢?那怕是稍微有一点点自尊,也会适当减一下肥吧?”
裴美娟忍不住又在心里自说自答起来。曾经,她想不通,她裴美娟这么要强的女人,咋可能生出这么不求上进的女儿呢?多少次思考之后,她找到了答案。药贞像他爸,一辈子不求上进只求平安且把碌碌无为当理所当然。每次,裴美娟一想到这里,心就彻底凉了下来。那是基因的问题。纵然她裴美娟有再大的决心和毅力也是不可能改变的。
唉,咋那么倒霉。说是不想,可每次面对因为药贞肥胖所带来的问题时。裴美娟由不得自己又抱怨不停。但也只限于自己在独处时在心里报怨。多年的职业素养,已经让裴美娟习惯在思考问题时也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一下。
“站在药贞的角度,难道药贞愿意像今天这样子吗?”
裴美娟每次问自己,每次回答都是不愿意。
药贞上小学时各方面都很优秀,为什么从上中学开始就不行了呢?都是一样的老师,班上别人同学没有这样,那就找不到老师的错。一定是家长的错。她跟丈夫离婚后,药贞跟着她。她在管理教育药贞,那就一定是她的管理哪儿出了问题。
裴美娟最爱跟家长说得一句话是:如果孩子有问题,一定要先去家长身上找原因。
多少次,裴美娟都试图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也许真像某些教育专家说的那样,自己太强势了。那些人讲,当妈的在孩子面前必须安静,示弱,慈悲。就是看见孩子有错误,也要跟装做没看见一样,好好说慢慢讲有时再旁敲侧击。可自己也是所谓的教育专家。当孩子犯错或已经出现明显的有悖正确的世界观价值观等原则问题时,若家长们再都不讲原则的严格管理,那严重的问题和错误会像恶性肿瘤一样。不能因为怕疼就不把它强行割掉。
裴美娟始终都认为,该严格时不严格那样一定是会害了孩子的。
多少次裴美娟前想后想左想右想,最后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自己错在太爱这个女儿了,生活中把她照顾的太周到了。让她平时干得太少了,由此,剥夺了她成长和感悟的机会。让她养成了她好吃懒做的习惯。裴美娟现在意识到已经晚了。药贞已经成人,根本就不会再听她的。她也清楚,药贞自己也想减肥,但身子太重,动一下都累。她又没那种吃苦劲儿和毅力。所以,只好任其恶性循环身子越来越重。
这么多年,给药贞介绍男朋友的也不少。但都逃不出大龄离异相貌丑陋家庭极度贫穷残疾的圈子。药贞也是一退再退一忍再忍,就这样还是没有两边都能差不多一点能凑合的。到后来,药贞谁在说啥也不去相亲了。裴美娟知道社会的现实让药贞对找男人已经不报希望了。裴美娟也不再催药贞。相反,她还不时拿生命自有它存在的价值来安慰自己。药贞现在生活在她身边快乐无比,那就让她继续快乐下去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了。
天长日久的,裴美娟跟药贞生理和心理都调节到了生活中能平心静气地看待这些无法由了她们自身解决的问题了。
理智归理智,现实归现实,不时像今晚一样,药贞无理的顶撞还是能把裴美娟气得够呛。气过之后,药贞跟没事人一样,从来不会过来劝她一句。裴美娟也清楚,因为药贞从来没有觉得她自己有错。像今天一样,如果裴美娟不先说有关她肥胖的事,药贞也不可能说后来呛她的话。前有车后有撤,一想到这里,裴美娟的气马上就烟消云散了。后来她又再一次想到她记忆中永远抹不掉的一个画面。
十岁的药贞放学回来,看见他爸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准备离开家门时,突然过去哭着跪在裴美娟跟前拉着她的手,乞求她别跟她爸爸离婚。她还说,她们班同学若知道爸爸妈妈离婚了,会笑话她没有爸的。当时,裴美娟硬着心肠让药贞不要管大人的事。药贞一看求她妈不行,又赶紧过去乞求他爸别走。他爸当时一把抱住孩子流着泪答应药贞他不走。但当药贞第二天早上从梦中醒来时,他爸还是在她睡觉的时候已经走了。
裴美娟当时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加,回忆里经常会出现药贞当时那种小可怜无助的眼神。她这才意识到,她离婚没有错,但当时在没做好安抚孩子的后续工作时离婚,则绝对是她这个当妈的错。
抢救室门口,寇阳坐在休息的椅子上都睡了一觉了,夏辉顺还在修改整理他设计的错时接孩子的方案。寇阳看不出夏辉顺脸上有一点困意,而他有的只是满脸的兴奋。寇阳闭上眼睛欲继续睡。已经心满意足整理好方案的夏辉顺忍不住说:
“说一会儿,说一会儿。你站起来走两步就不困了。”
好说话的寇阳立刻照夏辉顺说得话站起来在原地来回走两步。然后,过去在夏辉顺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问:
“你想聊啥?”
“你想听啥?“
“你咋想起学幼儿园师范的。”
“我们农村不像李皓他们城市,知道学啥啥好找工作。我们哪儿当时只要能走出农村,随便学啥都行。当时报志愿时,人家一说学前教育不用掏钱,还管吃喝,我爸我妈当时就给我定了。”
夏辉顺的嗓子还是发不出声,只能用气声说着。寇阳接话说:
“你毕业七八年都找不到工作,你爸你妈肯定后悔让你学看娃了?”
“就是。我们班有5个男的,当时毕业就没一个想干幼师的。我就想,越是没人干的工作我才越应该干。而且,也越容易干出名堂。可你不知道,我跑遍了平安市的所有幼儿园,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幼儿园。”
“其实,到了咱们这个年纪,现在看干啥都一样。要说,你在网把你们哪儿的苹果卖得那么好,也不比当幼师差。”
“不一样。我跟你说,我这辈子就是为学前教育生的。真的,我越来越能感觉到。我觉得你也是。这两天你给小孩都擦了N次屁股上的屎了,我看你也一点都不烦。”
“小孩的屎不臭。”
“臭不臭你发现没有,金剑龙每次都躲的远远的。李皓也不勤快。”
“我别管别人。我是拿谁的钱给谁干事。给娃擦屁股,其实也就跟我以前在技术室拿橡皮擦图纸一样。别说我,你干得也很好。要不也不会把嗓子都喊哑了。你要多喝点水。”
“过几天就好了。这也提醒我,在以后的工作当中,对待娃的态度要温和。”
“我也记着。”
两人热火朝天地聊着。金剑龙从远处走廊过来,他俩开始都没注意到。等金剑龙都来到他俩跟前了,两人才发现他来了。
“拿事的一个都不在。咋就剩你俩了?”
金剑龙话里隐藏着挑拨的味道,但夏辉顺跟寇阳似乎天性对这种潜台词免疫。夏辉顺还不以为然地解释说:
“就是守着,也没别的事。”
“正好,你来了,你替我一会儿。我去门口超市买给我媳妇买几包卫生巾。我媳妇这个月再有二天就该来月经了。”
夏辉顺跟金剑龙都吃惊地看着寇阳。
“你咋连这都干?这要在我们村,你会被男人们指着脊背骂死的。”
““娃都生了,谁还不知道啥?我媳妇忙得根本就也顾不上。我只好接管了。
寇阳反到笑着不以为然地接着说。金剑龙冲寇阳说:
“你别指望我,我还有事。”
“那你来干啥?”
寇阳不由问。
金剑龙都懒得接寇阳的话。还在做入园前的培训时,金剑龙就知道夏辉顺跟寇阳无论哪方面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把夏辉顺归到有勇无谋的那类人里,把寇阳归到没勇也没谋的那类人里。伊斌患肺炎的事,他绝对不能让伊斌爸爸从他金剑龙嘴里知道。那样开不好就会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甚至有可能葬送他的前途。后来,他思考再三认定目前唯一能利用的人就是寇阳和夏辉顺。于是,他决定就铤而走险。
“我只是过来看看,怕万一有啥你们吃亏我也好凑个人数。”
“我们也不是领导,也不是我们把人踩坏的,我们能吃啥亏?”
寇阳不解的追问了一句。金剑龙故意警惕地看一下,然后,凑过去,悄悄对着寇阳的耳根神秘地说:
“我跟你说——这事你们知道了千万不能让伊斌爸爸爸知道——他儿子因为李皓肺炎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