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才回家取农具的时候,父亲还义正言辞地指责,“这不是胡来么,山脚边挖池塘养鱼,亏你想得出”,听胡徕好言好语解释用作蓄水才没有继续责怪,没想到会主动前来帮忙。
“爸,你咋来了?”胡徕停止挖土,手杵锄把微笑一下,好奇地问道。
胡启威没有马上搭腔,走到近前开始干活,挥动两三下锄头后理所当然地回道:“你一个人挖到啥时候去了。”
胡徕没再问话,继续埋头忙活,在严厉的父亲面前向来言语不多,也不敢恣意出声,想说啥说啥。
过了一会儿,胡启威主动搭话了,面色平静语重心长说道:“儿子,上次打雕的事我有些冲动了,不过都是为你好,别放在心上。”
“嗯,”胡徕低声应道,会意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段时间他也想明白了,父亲当初之所以毫不留情面,扛起猎铳射杀金雕,无非是公然表明态度,让林梦语知难而退,以后别和他走得太近。
至于为什么非要这样做,还有没有其他原因和目的,他想不明白,也不打算再去想。
有父亲加入,挖池塘速度自然快了一些,也仅仅是一些而已,想在平地上凭空倒腾出一个大坑并不容易,一个人一整天功夫充其量挖几平方。
村外,乡村公路建设如火如荼,胡徕每几天前去光顾一趟,然后回清溪沟与父亲不紧不慢挖池塘,一切有条不紊。
不知不觉大半月过去,池塘已经挖好半亩,工程建设公司的队伍也从岳岭镇一路开进了白石村地界,再有两三天时间就能彻底完工,进展很是顺利。
眼看还有不到两公里就能将整条乡村公路修好,路面上突然没动静了。
上午时分,胡徕正在馒头坡下挥洒汗水,兜里手机响了,是清溪沟里一位帮忙铺路的村民打来的,刚一接通就传来火急火燎的声音:“来子,快到机耕道上来,工程公司的人不修路了,要把机器拖走!”
这还了得,来不及洗手洗脚,顾不得一身泥糊糊的模样,扔下锄头就往村外跑。
机耕道上,距离清溪沟还有小半里的地方,工程建设公司正在收拾家伙事,轧路机已经走了,混凝土车正在调转方向,工人们陆续脱下工装准备撤场。
胡徕快步赶过去,找到工程公司现场负责人,急切地说道:“你们倒是把最后这一截修完啊。”
负责人名叫赖强,一个瘦瘦黑黑三十来岁的工程师,拉长一张脸不依不饶反问道:“咱们谈好的钱已经拖了这么几天了,我们连材料都结不了账,还杵在这里干嘛?”
“不是说好正在筹么,你们继续修呗,少不了你们的钱,”胡徕信誓旦旦地保证。
“说得好听,这种事我们遇得多了,等全部修完,根本找不到人给,”赖强一点情面也不讲,扬手吩咐工人们继续撤家伙。
“……”胡徕不好继续争辩了,正如对方说的,资金方面确实遇到了困难。
虽说修这段路采用包干的形式招标,但从没确切丈量过有多长,大家平日里一致称20公里,实际长度却多出了将近两公里。
除了这,还有一个原因让工程公司接受不了,原本说好修4.5米宽,谁知沿途几个村组织的村民队伍在平地基时,故意将道路扩宽近一米,愣是修成了一条5.5米的双车道乡村公路。
两条因素加起来,如果将整段路全部修好,工程公司得凭空贴一百来万,总共就七百万的工程,赚还赚不了这么多,愣谁谁也不会干。
因为这件事,工程公司几天前就提出解决办法,希望沿途六个村再集资50万,双方各贴一部分,和和气气将路全部修好,他们也才能找上面验收结尾款。
提议很中肯,态度也非常诚恳,可要让村民们再次凑钱,却是难上加难。
几天前胡徕就将此事汇报给了各村,村干部们了解情况后也点头同意二次集资,可几天过去了,没见任何动静。
在村里集资是件挺困难的事,上次凑300万就花了一个半月,虽说这次金额少了,分摊在每个人头只有几十块,可除了个别手头富裕而且通情达理的村民外,其余人都不答应了,非但不愿意出钱,反而一口咬定钱被当官的挪用了,连辛辛苦苦保管钱的胡徕也一并怀疑在内。
更严峻的是,前面十几公里已经修好,相当于除了清溪沟外,沿途六个村其余所有小队都已经通上水泥路,再让他们凑钱,谁还会那么积极,一时之间根本收不上来。
拿不出钱,工程公司扬言要走,胡徕找不到理由阻拦,只能干瞪眼。
趁着赖工程师还在带领工人们拆家伙,一时半会走不了,胡徕当即掏出电话拨给周怀生,急匆匆问道:“周支书,现在到底凑到多少钱了?”
“还不清楚,反正很不理想,没一个队完成任务,哎,”电话里传来周怀生叹气的声音。
胡徕心里顿时凉了大半截,只好无奈地请求道:“不管了,有多少算多少,先拿过来吧。”
“哦?”周怀生一声疑惑,听胡徕转告工程公司要撤走的消息后,也当机立断做出决定,“你先拖住他们,我现在就通知各小队队长把钱送到村委会,一会亲自给你拿过去。”
与周怀生通完话,胡徕又先后给其他五个村的村支书取得联系,然后顶着烈日站在机耕道上焦急等待。
约摸等了一个小时,就在赖工程师拆卸完所有装置,准备带人离去时,各村终于先后把钱送来了现场。
这次收上来的全是现金,总共十九万七千八百三十块,就算二十万吧,还差三十万。
现场一阵窘迫,六位村支书齐声摇头诉苦:“我们已经尽力了,各个小队队长低声下气像条狗样去求人,我们连村委会的活动资金都拿出来了,总共就这么多,确实收不到钱了。”
等等,胡徕深感不对劲,这些个村支书为啥冲他说这个,还有,所有人目光齐刷刷望了过来,那样子好像不打算再管,要他想办法筹剩下那三十万。
你妹,管钱还管出祸事来了。
这时候他当然可以撂挑子不干,可一想到其余地方都已经修好水泥路,就剩清溪沟这一小截还是机耕道,心里老不平衡了。
辛辛苦苦快三个月,折腾请愿书,说服副镇长郝胜权,在清溪沟里挖泥土路,帮助六个村保管钱,忙活一大圈,到头来给别人做了嫁衣。
不管怎么说,这段路必须修完,就算他能忍,清溪沟的村民也不会同意。
抬眼埋怨地看看几位当村干部的老头,提着好不容易凑来的二十万去到赖强跟前,扬手毫不犹豫递了过去,不卑不亢地请求道:“现在就这么多钱,不求你们马上动工,但别把家伙事撤走,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六个村支书也上来了,一同好言好语劝道:“咱们山里修路不容易,再宽限宽限吧。”
“哎,”赖强看看零零散散一大袋的钱,无奈地叹气。
他也不想剩这么一小截路不铺,一旦把工程车开走投入别的工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
望望胡徕一脸真诚的态度,再瞧瞧几位支书质朴的目光,稍加思索终于松口答应:“那行吧,这些装置先留在这里,但只能给你们三天。”
就三天时间,上哪凑三十万,胡徕脑子里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