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相完亲第二天,卿薇一家人就离开清溪沟回自个家了,她父母原本对这桩亲事还持有保留意见,谁知林梦语误打误撞带着女儿跑去胡徕家一趟,还留下吃了一顿饭,在他们的看法里也一度觉得是认了门,也知道自家女儿心思,便没再多说什么。
本以为事情顺理成章,正等着胡徕前去认门,谁知几天过去毫无动静,经打听才知道胡娴静也走了,这种事他们可不好出面,便交给张媒婆处理。
张媒婆就此事曾经找过胡徕,也给胡徕的父母、姐姐打过电话告知此事,面对三方询问,胡徕都已太忙为由一再拖延,甚至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不管怎么劝就是不去。
反正就他一个人在家,谁也奈何不了,只要不摆出一副坚决反对的态度,不激怒父母马上赶回来,一切都有周旋的余地。
这期间林梦语也两三次来找过他,面对这姑娘的咄咄相逼,胡徕与以往针锋相对不同,一概选择冷处理,该干嘛干嘛,完全不搭理。
林梦语拿他没办法,就在两天前,以作伴一起照看外公外婆为理由将卿薇再次叫来清溪沟,准备当面逼迫,无奈这两天胡徕除了去镇里卖菜就一直待在空间里摘菜,成天大门紧闭,根本见不着人。
现在胡徕已经不怕任何逼问,因为他正要主动找卿薇摊牌,不管结果如何都必须马上给出一个答案,已经不能再耽搁了,拖下去对他们都没好处。
将独轮车推回家,胡徕第三次踏出房门,径直走向珍婆婆家。
小院里只有林梦语一个人在,似乎刚刚睡好午觉,神智还未完全清醒,正靠在堂屋门前的大木柱上昂头发呆。
“秋秋呢?”胡徕走上前去平静地问。
林梦语眨眨朦胧的眼睛回过神来,还以为胡徕愿意去认门了,冒出几声傻笑挺惊喜地问道:“咦,想通啦?嘿嘿。”
胡徕不跟这姑娘兜圈子,从容表明来意:“帮忙叫下秋秋,我想找她单独谈谈。”
一听这话林梦语马上明白其中意图,一脸严肃地回应道:“不行,我得在场。”
“你讲点理成不,有你这么强人所难的吗,”胡徕皱皱眉头没好气地辩解道,“不管我和她成不成,沟通一下总可以吧。”
这些天胡徕的态度林梦语都看在眼里,已经逐渐认识到能促成这桩亲事的机会不大,低头沉默一会终于松口了,摇头轻叹一声建议道:“那你得答应我,不管你现在怎么想,反正不能当面拒绝她。”
胡徕正愁没想好如何解释才能让卿薇坦然接受,而且也一直很好奇,卿薇跟他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了,为何会突然欢喜这门亲,挺想顺便问问,便欣然应下这一条件。
没多一会,还在睡午觉的卿薇被林梦语叫出屋,抬眼看清是胡徕,原本挺自然的神色明显紧张几分,不过比相亲时见面要好多了。
打半盆井水洗一把脸,不声不响跟在胡徕身后走出小院。
一前一后行走在清溪沟狭窄的土埂上,在卿薇主动建议下,步行两里地来到横淀峰脚大瀑布下的冲水塘前,不过现在没有瀑布。
午后的水塘边分外宁静,溪水在春风下泛起层层波纹,小草轻轻弯腰,为岸边一对青年男女营造出悠远祥和的气氛。
“还记得这里吗?”卿薇率先开口了,抿嘴轻声问道。
“你指什么?”胡徕扭头疑惑地问,从小到大他来过不知多少回,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不知道话里的意思。
“我就从这里掉下去了,”卿薇指指脚边,自嘲地笑笑提示道,嘴角泛出一丝回忆的甜蜜。
这么一说胡徕隐约想起来了,那时他才八、九岁,卿薇也就五、六岁的样子,有一次来这里玩耍,卿薇去摘岸边的野花一不小心栽进水潭里,刚好他学会了一点点游泳,奋不顾身跳下去捞,结果卿薇很轻松推去了岸边,他自个差点没淹死在里面,被大人救起来已经开始翻白眼。
其实不止这事,儿时不少美好记忆一直影响着卿薇的思维判断,十几年没见面仍然抱有憧憬和回味,以致于提及这桩亲事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答应。
胡徕不完全清楚对方心思,此刻也让他猜了个大概,但那只是童年的逗趣玩耍,在日趋成熟的心里不会掀起波澜,淡淡地笑笑没有吱声,表情很快重归平静。
“还是小时候好,真不想长大,”卿薇掰掰手指头小声感慨。
“可我们都不是那时的小孩了,没办法一直活在过去,”胡徕委婉地劝道。
“我明白你想说啥,”卿薇一改先前的拘谨神情,露出轻松的微笑,松开一直紧握的双手从容说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怪我没主见,也没勇气,才听任表姐摆布。”
抬起头来直面以对,真诚地谢道:“也谢谢你没有当面拆穿。”
“你今天咋突然话多了?”胡徕岔开话题直言问道,既为好奇,也为严肃尴尬的气氛添加一份和谐。
“太多年了,可能一见你就紧张吧,”卿薇自嘲地笑笑,眺望溪水坦然应道,“现在反而轻松了,呵呵。”
“能这样就好,”胡徕由衷感到宽慰。
“只是觉得挺遗憾,”卿薇清秀的脸庞透出一丝不甘,轻轻摇头感叹道,“我一直认为,咱们山里也应该像城市一样,男女可以不受约束,平等自由地追求,不过我是无法实现了。”
“呵呵,”胡徕会意地淡淡笑笑,点点头深表赞同。
都说农村是自由恋爱的广阔天地,其实不然,要是没正式提过亲的一对男女,你敢公然牵着手在村里走一遭试试看,不需半小时铁定传得满村风雨,不被父母拿着扁担扫把追得满坡飞才怪。
生活在这片小山村,相处都是知根知底的村民,一言一行完全暴露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如果村里两个成年未婚男女敢时常单独在一起,或出入僻静之地,铁定会被当作取笑的对象,父母更是不允许。
有中意的对象可以去表白,可即便两人相互倾心,就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必须先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获得公开交往的权利,绝不是两个人自己说了算,否则只能偷偷躲在沙沟里倾吐思慕。
因为各种条件限制,村里不可能让姑娘小伙们完全自主自由地恋爱,部分男女索性约好一起外出打工,享受完恋爱的甜蜜后再给家里汇报,如果双方父母敢反对,索性翘一个大肚子回来,看你认不认孙子孙女儿。
对村里的小伙们限制或许稍显宽松,姑娘们却被管得非常严,哪家姑娘要是敢主动给父母说喜欢谁,铁定会让家里人觉得丢脸,看似柔弱的卿薇今天竟然说出这样一番挑战习俗的话,胡徕不禁一阵惊讶,更是一番佩服。
可除了这两种态度,他没了任何感想,没有因为姑娘的遗憾而感触,也没有因为敞开心扉的交流而有所心动。
面色重归严肃,心底滋味一时无法表达,不禁坦白地说道:“我不知道说啥了。”
卿薇淡淡地笑笑,胸有成竹地说道:“我知道你的难处,放心吧,我会处理的。”
不到十分钟的交谈结束了他们这场见面,结果在胡徕预想之中,过程却全然在意料之外。
第二天卿薇离开了清溪沟,没告诉任何人,没有回家,电话能打通,但除了报平安就是不告诉去了哪,只留下一条短信,声称要出去好好历练一番。
对于这桩亲事,她会找机会说清楚,就说她改变心意,没有看上胡徕,化解胡徕身上来自各方的压力。
那1200块红包她没有退还,当作胡徕借给她的车旅费,这位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家人,连外出打工都跟父母在一起,连挣来的钱都由家人保管的姑娘,这位一直很听话,也没太多主见的女孩,第一次有勇气选择自己的路。
但愿这位娇小柔弱的姑娘能早日成熟,能收获属于她的真情。
不知不觉,胡徕也开始有了一样的想法,不知道村里啥时候才能让姑娘小伙们无拘无束地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