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相亲得让女方长辈优先发问,对方母亲打量胡徕几眼,客气地笑一下开始投石问路:“来子是吧?”
胡徕早已做好接受拷问的准备,扬扬手平静地说道:“婶儿你有啥只管说。”
“你为啥不开车了,跑回山里种树?”对方母亲不再客气,一本正经地问。
开场就是这话题,胡徕不知道在村里回答过多少次了,今天这场合他决定换一种说法,微微笑笑镇定地答道:“开车危险系数高,还是种树安全,安生过日子最重要不是么。”
“那种树有发展么,能挣多少钱?”对方母亲顺势单刀直入,关心地问道。
“这个不太好说,顺利的话,十后一棵树能抵现在开车半个月工资吧,我山上种了几万棵,”胡徕有条不紊地回答,他当然不会说有空间泉水做辅助,其实根本要不了那么久。
掰起指头一算,怎么也得几千万,见过吹牛的,没见过把牛吹上天的,对方父亲随即流露出不相信的表情,拉下脸来挺不屑地说道:“要真有那么大收入,别人怎么不到荒山上种树,单单就你能想到。”
胡徕依然笑意挂面,不卑不亢回应道:“叔你说的也有道理,没准过不了多久我的树就全部病死、冻死,旱死,涝死……然后亏得一塌糊涂,这就好比做生意,以后的事谁能预料得到呢。”
对方父亲还想说话,却被对方母亲制止住了,这种场合起了争执可不大好。
“也就是说你准备一直待在山里不出去了?没想过去出去生活,比如到镇上、县城?”对方母亲继续问道。
接连几个问题都是这类话题,胡徕心生不爽,虽说父母关心女儿未来生活无可厚非,但也不至于一直刨根问底吧。
“咱能不能别……”话到一半想起姐姐刚才的嘱咐,便生生咽了回去,凑到胡娴静耳旁悄声嘀咕道,“姐,你说说呗。”
胡娴静会意地点点头,温和地拍拍手背示意别紧张,然后扭头微微笑道:“姑,我弟弟现在承包的山挺不错,肯定会越来越好,绝对不会吃苦的,至于以后想咋生活,由他们自己去考虑吧。”
“就是就是,有钱了哪里不能去,年轻时苦一点没啥,”张媒婆也及时出声解围,笑呵呵打圆场。
对方终于没有就这话题穷追猛打,胡徕却留意到一个小小的细节,为啥姐姐称对方母亲为姑呢。
介于现在这气氛,他也没好多问,端正神态继续接受审核。
一个又一个严肃的话题接踵而至,身体状况是否良好、可有抽烟喝酒等不良习惯、有多少存款、会不会做家务、计划啥时候准备盖新房子等等等等。
起初胡徕还耐着性子有条不紊地回答,越到后面越憋不住了,审罪犯都不带这样问的,如果不是亲口应承来相这门亲,如果不是姐姐在一旁暗暗安慰,一见稍有情绪就不停示意,他多半不管不顾直接走人。
他已经够镇定的了,都被逼成这样,真不知道村里以前那些姑娘小伙相亲是怎么熬过来的,很可能实在经受不住,但凡稍微看得过去就草草答应了事,不想再重复经历这种折磨了。
而这期间,对面的姑娘一直默默听着,偶尔瞟来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看那紧张的样儿,不比他好多少。
男女双方还没打过交道就搞出这么多名堂,实在没什么意义,胡徕受不了了,顾不上规矩不规矩,徐徐站起身客气地商量道:“叔,婶儿,我能和你们闺女单独聊会不,如果我们都处不好,问这么多又有啥意思。”
除了对面姑娘可能不太懂外,其余所有人都明显措手不及,齐齐露出惊讶的神情,胡娴静更是连扯几下袖子试图让他重新坐下,瞪瞪眼小声提醒道:“不许胡来。”
这次胡徕说什么也不听了,挺起胸膛站得稳稳的,面色平静目光柔和,要是不答应,这亲他还真就不相了。
还是张媒婆经验丰富反应快,一见情形不对,连忙起身对两边家长劝说道:“也好也好,现在外面的年轻人都讲究自己谈,让他们单独认识认识也行。”
对方父母还算通情达理,没有刻意阻挠,相互对望两眼达成一致后,再拍拍女儿的肩膀征询意见。
姑娘依然不做声不抬头,轻轻点点头算是答应。
“那你俩去清溪边走走吧,我们和你姐继续聊会儿,”对方母亲抬头对胡徕温和地说道。
总算可以离开了,胡徕给屋里每人一个注目礼,转身徐徐走出屋,朝杂货店里几位正乐呵呵取笑他的村民大方地挥挥手,蹭蹭快步离开现场。
“呼!”
站在房外仰天重重吐一口气,别提多轻松了。
抬脚来至清溪河畔,俯瞰清清河水,静听哗哗溪流,心中很快完全平静。
作为清溪源头,这段小河并不开阔,除了大山脚下有一个逐年形成的冲水塘外,其余地方也就两米宽,河水也非常浅,没不过大腿,能清晰地看见河底每一处石块。
这段河水却是整条河流最为天然清澈的,河底全是成片的山石,基本没有残存的泥沙,即便在溪里追逐打闹,也不会发生混浊的现象,捧起来喝两口也并不奇怪。
再过两三月到了夏日多水季节,前方还会出现一条几十米高的山间瀑布,在配以两岸的绿草野花,又将是另一番景象。
静静等待两分钟,与他相亲的姑娘也从杂货店里出来了,不声不响来至跟前,微微低头站定,看得出来也比先前轻松一些,神态自然几分,但仍然表现出一副羞怯之色。
“姑娘,咱们以前认识吗?”胡徕颇为自然地问。
“嗯,”姑娘微微点头嘤咛一声,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咋认识的,那你叫啥名儿?”胡徕好奇地追问。
姑娘似乎有点失望,抬头看一眼低声说道:“卿薇。”
这名字胡徕从没听过,找不出任何线索,见这位自称卿薇的姑娘不愿多说,只好平心静气问道:“你是干啥的?”
“打工,”卿薇惜字如金轻声答道。
胡徕挺惊讶,不禁呵呵笑道,“那为啥没在外面找个男朋友,反而到回山里来相亲?”
现如今,这片山里的姑娘愿意嫁到本地已经不多了,只要稍有条件,都趁着在外打工早早处好对象,成功摆脱这片穷山沟,留下来的要么父母强硬逼迫不许嫁太远,要么形象实在不尽人意,自我推销不出去,想当初,姐姐就是在父亲威逼之下只好委屈嫁在山里。
按理说,以这位卿薇姑娘的容貌,在外面找个男朋友挺轻松,不可能沦落到回山里相亲的地步,而且其父母也不像那种不通情理之人,胡徕挺想不太明白。
正在翘首等待答案,谁知对方一笑了之,又不出声了。
“……”胡徕一阵郁闷,姑娘长得清清秀秀,蛮符合审美标准,就是文静得一塌糊涂,话太少了,根本没法沟通嘛,要是一起生活不被憋死才怪。
继续试着相处一会,情况依然没有好转,胡徕感觉索然无味,终于决定放弃这门亲。
依照先前计划,微微转身很自然地掏出手机,拨通了林梦语的号码。
“还真打电话来了,为啥看不上?”刚一接通,对面传来林梦语质问的声音。
胡徕不方便解释,连忙低声催促道:“别废话,杂货店外清溪河边,赶紧过来。”
“哼,等着!嘟……嘟……”林梦语撂下几个字飞快挂断了电话,听声音似乎有些生气,不对,是很生气。
这姑娘到底想干嘛?